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恋君已是第七年 作者:北山无衣 节选 恋君已是第七年的内容简介…… “我曾经以为,我会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睡觉,走路,工作,然后一个人死掉。”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面远处淡青色的山脉,“如果有一天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都没有人会发现,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高中上哲学课时我甚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这大概是你不能想象的事情,吴邪。”他淡淡道。 这是他和张起灵走过的第九个年头,往后还会有第十个,第二十个,第五十个,直到两个人都不存于世,这个数字才能算是到了头。 《盗墓笔记》瓶邪同人,现代架空,温馨无虐,真人真事改编。 恋君已是第七年的关键字:恋君已是第七年,北山无衣,盗墓笔记同人,瓶邪,真人真事改编,架空    【序】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嘿,你喜欢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记不清一开始是谁问起这样的问题,可想而知的是,这样的问题一定没有标准答案。我喜欢一见钟情,爱上一个人便是一眼万年。你喜欢日久生情,时间磨砺出的感情如被慢慢研磨的咖啡豆,散发出浓浓的醇香。更有人这样说道:日久生情,聚沙成塔情分亲厚;一见如故,生万千欢喜心。这世间的情爱,总是没有一个正确解答。可,要一个解答做什么呢,情爱这事不正是因为无解无答才如此引人入胜么?   严格地来说,我并不属于盗墓同人圈内人士,我所接触到的同人资料几乎都是北山第一手传给我,因此在写这篇序之前,我来来回回打字又删除,生怕哪里说得不当,犯了哪一处硬伤。不过,既然情爱无国界,无性别,那我这个圈外之人就爱情而言总还是能说上几句的。   在看北山写文的过程中,我这么感慨过,爱情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爱情的力量,可以把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人变成最最最温柔的样子,甚至可以在一瞬间把石头都给融化。      人世多艰难,有你在我身边,何其幸哉。      在年少时,懵懂是爱情,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次不经意间的皮肤接触都足以燃烧起爱情的小宇宙;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能体会到人世的辛酸,有时候一个人挺着挺着也就这么过来了,但是,如果你曾体会过,加班回家后有一个人煮好了饭菜在家里等着你,橘色的灯光笼罩在小小的房间里,即使从远处望去,也能够顿时觉得心里全是暖暖的。然后这橘色的灯光从此变成了心里最柔软的一块。   在北山写到吴邪与小哥最艰辛的那一段时贴吧里出现了不少争议。北山是个好姑娘,她在向我说这个情况时,言语之间没有任何生气与埋怨,甚至在我为她打抱不平时,她还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我真的把小哥写得很坏?是不是小哥应该和吴邪一起渡过难关?我深吸一口气,告诉她,我很喜欢你所写的那一段难关,你信不信?北山突然就像一个小女孩似的笑了,回复我,我信啊。虽然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屏幕,虽然我们能见的只是对方打过来的机械文字,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北山的心情。      终于,可以聊聊这篇暖文的作者北山了。其实北山最擅长的不是这样的文风,我见过她曾经写的短文或随笔,或冷冽,或黑暗。总之这么暖萌的甜心文一定不是她曾经会写的。但,我很高兴她能够写完这篇文,况且,她写得很好。北山此人的性格,在我心中,大概可以这么形容,性子凉薄却始终持有一颗赤子之心。一如她的文。   更年少时,我们一起幻想过,要是以后能够出一本自己写的书该有多好啊。   不过是几年光景,北山已领先于我,不仅始终保持着写文的习惯,还真将这份幻想化作了现实。北山,我是真的为你高兴。      这本书,关乎一对人,关乎一种爱情,关乎一个心愿。若你们能够喜欢,就让我们一起笑看这一场风花雪月。    【一】能让投票表决的公司才是好公司    00.   七月份的炽热阳光像一根箭一样穿过大气层,笔直地射到地球表面的一排排建筑物上。装潢精美的高大建筑外层铺满玻璃,和阳光的碰撞显然擦出了不小的火花,整个城市由此陷入光照过度的污染之中。   但是这并不十分影响这一带景色的高端洋气。被铺满玻璃的建筑叫做“中国设计中心”,其中最高的一幢是写字楼,能在这里边儿上班的人,一般都是被人所羡慕的。后面似乎一个大学,大片大片的绿草地朴实无华,越发显得这些玻璃建筑档次非凡。对面是一个七层楼高的大卖场,用花花绿绿的夸张字体表明着它的活力和新鲜,靠近马路是一水儿的咖啡厅健身房,几乎就是特意为玻璃建筑里的白领们准备的标配。再往前,才是正常的市井生活。车水马龙的路口,提着菜篮子晃荡的老人们,来来往往汗流浃背的上班族。      现在是下午两点整。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玻璃建筑的好处来了。不论外头是什么样的天,建筑物里面是一年四季不变的26摄氏度。但是——人有春困夏乏秋睡冬眠,所以再舒适的温度也不能阻挡上班的人在这个点打盹。   如果是平常,这会儿一定有人趴下睡觉了,但是今天有些不对劲。   八楼的格子间里,每个人都盯着自己的电脑表情各异,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女性还略略兴奋的样子,仿若电脑页面正在放一部某方面的教学片一样。   其实电脑上是一封公司内部邮件,关于他们公司亚太区的中国部技术总监和上海分部市场总监……是不是可以在一起,如果可以,那么是否应该同时保留两人工作职位的……一封不记名投票邮件。邮件末端还有温馨小提示:投票截止时间为今天下午下班(6点)前,希望各位秉着客观公正的态度来审视这一问题,并作出理性选择。      ……      再上面一层楼的独立办公室,一个体型健硕的中年胖子对着电脑“啧啧啧”了几声,然后杀伐果决地投了“支持”票,小腿在桌腿上轻轻一蹬,办公椅顺着力道滑出去几步路,他在上面晃悠悠地转了几圈,摇头晃脑又“啧”了几下,起身推开旁边办公室的门。   “大姐头儿!胖子我是真没想到,吴天真同志居然能搞出这种手段……”   被叫到的人头也没抬:“你之前一直在北京混,调来上海还不到一个月,没想到也是正常。吴邪这人,只要沾上跟张起灵有关的事情,你永远无法想象他能给你带来多大的震撼力。”   胖子给自己接了杯水喝,坐到一边长吁短叹了一下,又问她:“那……宁姐觉得,这投票结果会是啥样儿?”   阿宁停下手中工作,撑着下巴看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戏,这事儿新鲜,而且不是说……那些姑娘都好这口儿么?”   阿宁把手收回去:“那不就结了。”   胖子嘿嘿一笑,打量起这间办公室。阿宁是上海分部的人事主管,手段利索工作能力强,办公室的风格也简洁如一。“那宁姐,也好这个?”胖子放下水杯,笑得猥琐。   阿宁是上海姑娘,美国海归,生就一副好皮相,皮肤白而细,眼睛大而亮。大概是因为主管做久了,那双眼睛就跟刀子似的锐利。此刻这双刀子白了他一眼:“我跟张起灵二十年的交情,不论我好不好这口,在这件事上我都不能投反对票啊,经理你说是不是?” 01.      后头的草地上有人开始踢起了足球,显然那些大学崽儿是无法体会写字楼里各位的心情的。同样无法体会的,还有两个当事人。   上头昨天就通知他们两个今天不用上班了,吴邪觉得这是遵循“当事人回避”原则,也没计较,拉着张起灵舒舒服服睡到中午才起来,同时感叹:“自从大学毕业,除了双休日老子再也没睡得这么爽过了。”   然后刷牙洗脸叫外卖,窝到书房打游戏。终于等到日头偏西,张起灵趿拉着拖鞋从衣柜里翻出衬衫来套上,边扣扣子边叫吴邪:“超市去不去?”   吴邪喜欢坐在地上打游戏,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接地气,所以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特地挑的四室一厅的房型,装修了两个书房,一个办公一个游戏互不耽误。书房里铺着一个大大的凉席,上面摆着电脑和饮料,吴邪正挂着半个耳机,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两只手在键盘上噼啪如飞,听到张起灵问他,咧嘴一笑口齿不清道:“小哥你等会儿,这把打完就动弹。”   张起灵走到他身后坐下来,胳膊搭在吴邪大腿上,上半身凑过去看吴邪打。吴邪冲他得瑟:“小爷我走位神准吧?”张起灵不玩游戏,也不懂什么叫走位,他把下巴搁上吴邪肩窝,看得很仔细,呼吸的气息一下下喷在吴邪下颌上。本来冰凉的书房慢慢变得燥热起来,吴邪手一抖,团灭。   “不是很准。”张起灵站起来,继续穿衣服。   吴邪一把扔掉棒棒糖,“嘶”了两口气,舔舔发麻的口腔,对着那人的背影迸出一句:“操!”      刚过四点,超市里人还不算多。   扫了一眼超市里已经不是很新鲜的蔬菜,吴邪很是嫌弃,象征性地问了问张起灵:“小哥,晚上吃醋溜鱼好不好?”然后当他默认,领着人去买鱼。   对着一水箱的鱼,吴邪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开始挑挑拣拣:“这条不够大,这条够大但是不肥,喏,小哥你看那条,怏怏的没有活力,这个又太闹了等会儿杀都不好杀……啊怎么就没有一条大而肥又阳光健气的鱼呢。”   一旁的工作人员拿着鱼兜等了半天,吴邪还是没选好,以为他就是来看看的,放下鱼兜正要走开,张起灵伸手一指:“这条。”   吴邪仍旧不满意,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接过装鱼的带子把他拉走。吴邪不依不饶:“棒棒糖一点都不好吃,硌牙。”   张起灵脚步一慢,心下却了然,牵过他的手往日化区走,快到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抽烟不好。”   修长手指绕过货架,拿下来几管润滑和套子,顿了顿,又从旁边抽出一盒递到吴邪眼前:“这个要不要?”   吴邪抬眼,是外凸点的款式,看着张起灵一本正经的样子道:“随意。”张起灵便也一道扔进购物车里,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吴邪:“你紧张什么?”   我靠被发现了。   投票这件事虽然是他的提议,但是却没有什么胜算。小时候爷爷跟他说,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人心么……自己平时在公司高调了些,虽然同事也都纷纷表示理解并羡慕祝福之,但是真让他们选,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个把自己打死。同性恋这种事情,在大多数人眼里看来,毕竟还是比较世风日下的类型。切,那些人看上去一身正气,直的不能再直,谁知道是不是个双呢,既然是双,那就没资格反对小爷我,隐性的也不行!吴邪默默地在心里竖了一下中指。想到这里,吴邪不禁开始反省自己平日里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抬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前正在掏钱包的那位,吴邪觉得——还是不过分的。   去停车场的路上,吴邪拽着张起灵的手跟得紧紧的,坐进车里捧住他的脸先啃了几下。张起灵任他胡乱亲了个够,才扶着他肩膀问:“到底在紧张什么?”   吴邪看了看他,放松身体倒回副驾驶座抑扬顿挫:“饭碗问题,生存之道。”   张起灵松开手,系好安全带,开火,放手刹,换挡,起步上路。   吴邪跟滩烂泥一样歪在一边,问他:“要是我因为这个失业了……我妈一定会把我抽到不能见人。”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才听到张起灵静静的声音:“为什么是你失业。”   吴邪气息奄奄:“你,德国国籍,中国区技术总监;我,中国国籍,上海分部市场总监。他们留我不留你,这脑袋得被门夹多少遍才行啊……”话没说完就感觉手上一凉。张起灵左手开车,右手伸过来握住他的。吴邪终于正了正身子,侧过头看张起灵只用两根手指搭着方向盘左晃右晃,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自己,姿态潇洒得要命。   吴邪狠狠抓紧盖着自己手掌的那只手,一闭眼又歪过去了。    02.      胖子短信到的时候吴邪正在厨房弄水果,听见声音“嗖”的一下冲出来,张起灵正拿着手机面无表情看向他。吴邪心里“咯噔”一下,一步三挪挪到张起灵旁边,看他用手指再次划开短信页面,上面大大的一句:恭喜通过,胖爷去也!   又被这混蛋耍了。   吴邪抬头就要发火,张起灵看准时机吻了上去,先啄了两下,接着舌头就伸进去卷起来。等到两个人分开,吴邪搂着他脖子,望着那双深渊一样眼睛,又舍不得骂了。   张起灵去厨房端水果,出来就看见沙发上那人捧着手机傻乎乎地笑,见他走近,攥住他胳膊把人拉下来坐好,喂了颗樱桃给他。   “小哥。”吴邪搂过他的肩膀,喜滋滋的,“晚上就用那盒你挑的。”   张起灵眼底漫起一些笑意,把整个果盘端到吴邪面前。   “你干嘛?”   “喜欢什么自己挑。”   “……德行!”吴邪脸红。这语气,好像自己被他包养了一样。      两人黏黏糊糊吃完水果,张起灵用肩膀顶了顶已经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的吴邪:“胖子的短信,最后一句。”   “啊?”   张起灵把手机拿过来,翻给他看。“什么意思?”   吴邪靠上张起灵之前把眼镜摘了,现在有些看不清。他眯起眼瞅了瞅:“哦,这个啊,找云彩去了吧。”   ……   “来,听小爷讲故事。”吴邪坐起身,把张起灵的脑袋掰过来对着自己,“你知道胖子为什么会被调来上海吗?”   吴邪干脆把腿盘起来:“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啊不对,是不久不久以前,胖子还是北京区的人事部经理,主要负责招聘,就是从大学校园里面挖一些清纯小姑娘到公司里来满足一下他的眼球。但是坏就坏在今年年初那次招聘,有个叫云彩的大四女孩子来面试,胖子当场眼睛都直了,可惜那姑娘入职意愿工作地点填了上海,唉,你是没见着当时胖子那眼神儿啊我跟你说……”      张起灵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对面的吴邪离他很近,近到只要自己一倾身就能让那张开开合合不停迸字儿的嘴闭上。眼前仿佛闪过一张张脸,都是吴邪。从七年前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同居……似乎都是吴邪一个人在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客厅的灯发出暖暖的鹅黄色灯光,是张起灵选的,他觉得小时候教堂里那绚丽夺目的水晶灯一片惨白,很是晃眼。茶几上是一个狼藉的果盘,和两人相同款式的手机。最重要的是,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名正言顺天经地义,再也没谁来阻拦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吴邪见他呈现出一种老僧入定的状态,不满地踢了他一脚。张起灵尽力对了对焦,脸上没什么表情。   “……总之最后就是阿宁帮忙弄了张调令把他弄到了这边,结果那小姑娘资历差了些没分到总部,和胖子不在一个区。”讲完故事,吴邪只觉得口干,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张起灵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吴邪的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滚动了两下,张起灵也不自觉跟着他吞咽了一下。   “吴邪,去洗澡。”   吴邪喝完水,看见这个闷油瓶还是之前的老摸样,忍不住叹息:“总监大爷,您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的故事啊?”   “听见了,先去洗澡。”   吴邪本来还酝酿了一下骂人的台词,但是看张起灵一脸微微不耐烦的表情,却突然福至心灵,流氓而咸湿地笑起来凑过去:“你想了吧,是不是?”张起灵把他的脸拨到一旁,起身刚要离开,被吴邪一把拉住手腕:“来一起一起,都是大老爷们儿怕什么羞。”   张起灵回头看他,眼神带着点那什么的意思,挣开吴邪:“我去拿套子。”   ……      浴室里面水汽氤氲,张起灵半躺在浴缸里面,吴邪伏在他身上,两人搂在一起正细细密密地吻着,水面上还飘着一只橡皮小黄鸡,一捏就会叫。   张起灵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从吴邪后脑勺开始一路向下,摸一摸,捏一捏,偶尔还轻轻地拧一下,停在腰部的位置打转,吴邪怕痒,手绕到背后打了他一下。张起灵轻笑出声,手指顺着脊梁骨滑到股沟的位置,色情地往下按了按。   吴邪在他身上喘了一下,抬眼就看见他有些上翘的嘴角,顿时心里有些恨恨。   动了动大腿,感受到张起灵那处已经是足够的状态,就一手撑着他胸膛起来,另一只手去够套子,张起灵顺势在他屁股上揉了一把。   吴邪撕开包装袋,拎着这个“新款”端详了一番,密密麻麻的凸点分量十足,再想象了用了之后自己的大概感受,觉得全身都有点麻了。   “你说要这个的。”张起灵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表情,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明明就是你挑的!”吴邪一边反驳,往后退了一点,伸手下去握住张起灵分身,来回撸了两下就往上套。   “跟狼牙棒一样,你看看。”吴邪观摩之后松开手,对张起灵道。   张起灵不接他的话,挤了小半个手掌的沐浴露,把吴邪拉过来坐在自己身上按住,揉捏着他身前微微挺起的红豆,一节手指捅了进去。吴邪一口咬住他锁骨以上,肩膀以下的位置。张起灵慢慢地抽动手指,等到吴邪由咬改为舔之后,才加了第二根手指。这回吴邪不动了,头搁在那边只管喘气,张起灵试了两把,就加了第三根。果然,肩膀立马传来痛感。   “放松。”   吴邪边喘气边瞪他,但还是依言努力放松。张起灵这才扶着他慢慢往下坐。不得不说这个新款的安全套……确实很给力,整个进入的过程让吴邪从头麻到脚,大腿一软简直就要坐下去,幸好张起灵一把掐住他的腰,不然估计自个儿的肩膀就要被咬穿了。   “感觉怎么样?”张起灵抱着他,伸手摸了摸两人的结合处,鼓鼓的一层。   吴邪全身都在抖,重量都在他身上,角落里那只小黄鸡正安安静静看着他俩,黑豆子似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吴邪耳朵尖红了红:“浴缸太挤了,去床上。”   ……   吴邪发誓,他看见张起灵的眼神里满是一种名为无奈的情绪。然后就被人用不变的姿势抱了起来,意料之内的,那根东西又往前顶进去几分。   “嗯……”压不住的呻吟溢出来,甜腻得让张起灵心头发颤,他抬脚跨出浴缸,湿淋淋的就往卧室走,一步一步,每一下都让吴邪跟过电一样的抖。   等张起灵终于压着他倒在床上,吴邪连眼泪都出来了,那根东西硬硬戳在对方小腹上。   他娘的,肠子都要被顶穿了。   运动的地方终于没有了限制,张起灵也不再忍耐,“狼牙棒”凶狠地进出着,吴邪开始还有力气叫,到后来就只剩下了呜咽。张起灵不是那种活力无限一做就要好几次的人,但是持久力不是盖的。   高潮前,吴邪想的最后一句话是:再也不买这种款的套子了,娘的小爷受不了!    03.   第二天上班,路上暑热依旧,明明才刚过九点,太阳就跟不要命一样开始散发热量。但是吴邪却觉得很舒服。都说心情好了,眼中的景色就会跟着变得美起来。于是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路和张起灵十指相扣踏进公司大门,大家相视而笑,前台的小秘书见两人走过来,还很夸张得起立鞠躬:“两位总监好!”   “好~”吴邪回之以雪白的八颗牙。   上班早高峰的时候,写字楼里的电梯向来是不会有空隙。张起灵从小在德国长大,对于个人隐私比较在意,对于个人隐私的范围也比较在意。在他看来,吴邪现在的行为就有点超出他对于隐私范围的界定,于是动了动手腕,想把手抽出来。吴邪岿然不动立于拥挤的电梯间中默默用了死劲儿把人拽过来。   吴邪的办公室在九楼,和阿宁胖子是邻居,张起灵更加牛逼一些,在十楼。当大家都消失在八楼门外之后,电梯里就剩下他们两个。眼看显示数字就要跳到九,吴邪一把按住关门键,扭头对张起灵说:“亲一口。”   ……   “你亲我一口,我就去上班。”这简直是在耍赖皮。   电梯已经停住不动,张起灵对着那张笑得满是幸福的嘴脸沉默几秒,然后把嘴唇贴上去碰了一下。   吴邪心满意足地跨出电梯门,留下张起灵一个人继续面无表情登上十楼。      “宁姐早。”路过阿宁办公室的时候,吴邪冲着里面那个已经一切就绪的美女打了声招呼。   “等会儿等会儿,过来。”阿宁迅速地招手让他进来,“恭喜你修成正果啊。”   吴邪推门而入:“……胖子你怎么也在这儿?”   “今天早会是我主持,过来跟大姐头儿定下主题。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胖子把手机往旁边一放,“怎么样小天真,昨天晚上性福吧?”   盯着那张大肥脸,吴邪不用想就知道他说的幸福是那个性福,索性把手提包往桌上一放,一脸惋惜:“那是必须啊,可惜你享受不到——啊我说的是云彩。”   阿宁“噗”的一声笑出来。   “吴天真你不厚道啊不厚道,我还想着在早会上祝福你和总监大人,结果你先跑来挖苦我!”胖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向吴邪张牙舞爪地挥过去,吴邪抓起手提包就跑。      04.      早会的时候,胖子果然不负众望,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在我们敬爱的吴总监的努力下,从今天起!我们DE集团!就要进入一个崭新的篇章了。大家鼓掌!”   哗啦哗啦,呱唧呱唧。   这么二逼风格的开场白也能用来当祝福,连断句都不对,吴邪坐在下面忍不住扶额叹息。阿宁也笑,笑完了才问他:“这事儿你忙了差不多快半个月,市场部没耽误?”   吴邪把脑袋往她那边凑一凑,压低了声音回:“你不信super吴的工作能力?”   这倒不是吴邪吹牛,作为一个在公司里时常高调秀恩爱的……同性恋,他能顶住层层压力说服中国区高层做这个投票,还能让投票结果通过,没有很强的工作能力还真是扛不住。用阿宁的话说,就是“在这种外企,你爬得再高也还是个打工的,老板不乐意随时都能开了你。”    05.      王盟推开吴邪办公室门的时候,吴邪正满面春风夹着电话打字,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见有人进来,才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剩下的中午吃饭再说,我要工作了。”   王盟默默地把头稍微低下来一点,递过手上的材料:“老大,这是第二季度的季度报。”   “嗯,放着吧。”吴邪推了推眼镜,把手边一堆文件往前推了推,“这是你之前送过来的,我都看了,要改的已经写在上面。”   王盟抱过来翻了翻,不由感叹:“您速度真快……”   “另外还有,下午一点半你让策划部、广告部和公关部的负责人都到会议室来,我开个会,主要是谈一下关于整个市场部还存在的一些问题,像信息链延迟,还有用户满意度和参与度的问题,你让他们先大概有个思路,免得在会议室浪费别人时间。”吴邪把笔往上一抛,复又接住,“不能老让隔壁销售部那帮孙子抢功劳,当我吴邪是傻的么。”   王盟站在对面看了一会儿,说:“老大,我觉得你现在特别帅。”   吴邪把钢笔抓在手里转了几圈,做了个怪异的表情:“那你还不快滚?当心被我帅瞎眼。”      自从公司不再反对两人的恋情,吴邪本来还有的一点点矜持全都没了,天天拎着个水杯专门跑上一层楼去接水,然后再“顺路”去张起灵办公室串个门。楼上这位不光纵容他,还跟约好了一样,总是能在无比神奇的在茶水间碰上,于是两人就能从要喝果汁还是咖啡一直扯到晚上要吃水煮鱼还是红烧鱼。当然了,基本也就是吴邪一个人在活络脑子。   张起灵偶尔也会下来,不过一般是给同事看看电脑问题。他不太拒绝人,话也不多,但是专业技术厉害,工作效率又高,一般情况下待在办公室也不忙,所以几个主管总监也总爱一个电话打给他助理。而每逢他下楼来,吴邪就一定会跟着,看他修电脑倒腾主机,或者是编程序测试些什么东西,再屁颠屁颠跟出门去,请他到自己办公室喝杯茶吃个点心什么的。   大家都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发展。因为平时吴邪脾气虽然好,但是毒舌,只有张起灵在场的时候才会很温顺,这个时候最适合找他看策划书和进度表,基本上不会被否决。   可惜凡事有好的就有坏的,比如现在,阿宁表情复杂地看着里面两个几乎黏成一块儿的人,张起灵还是平常那副活死人的样子,抓着两只杯子虚虚环住怀里的人,吴邪一只爪子搭在他屁股上手指乱动,一只爪子抱着他的腰,正抬头嘿嘿傻笑,看起来像一个脑瘫儿童。   张起灵早一些看见阿宁,对她点点头:“生日快乐。”   倒是吴邪,丝毫不客气地趴在张起灵胸膛上冲阿宁挥爪子:“宁姐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   ……   “谢了。”阿宁一脸嫌弃的走过去,“你真是饥渴。”   吴邪松开人,接过张起灵手上的杯子喝了几口:“我那个方案通过了哦~”   “什么方案?”   “就前几天跟你们抱怨的那个啊,市场部和销售部互掐!”吴邪看了张起灵一眼,“上头让我出差一趟,说是想看看北京的用户情况。”   张起灵神色微妙地变了变,阿宁也稍稍惊了下:“怎么又扯到北京去了?”   吴邪一摊手:“谁知道,我原本以为是想拓宽中国市场,但是没道理啊,北京咱们早八百年前就进驻了,所以不可能是这个。”吴邪还伸出一根指头左右摆了摆,以此来配合自己的分析。   阿宁眉头挑了挑:“所以呢?”   “所以嘛……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公司让我先去锻炼一下,然后就提拔成什么中国区市场总监,好让我和这位大爷更加配一点?”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   ……   “吴邪,”阿宁表情有些纠结,“你说你平时看着挺爷们儿的一人,怎么一沾上张起灵的事情就显得那么的……那么的……小媳妇儿样?”   吴邪愣了愣,转头看看他男人,再看看阿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抿了抿唇:“我乐意啊。”   废话,这小媳妇儿样不对着张起灵,难道还对着胖子来么。爷们儿又怎么样,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一个人当媳妇儿的。   “好了不跟你扯这些无聊的事情。”阿宁快速给自己冲了给橙汁,“今天晚上我老公请我吃饭,给个面子一起来。”   “哎哟哟,我们怎么好意思当那个电灯泡呢?你老公会不会生气呐。”吴邪靠过去对着阿宁挤眉弄眼。阿宁按住他的额头往后推:“我的生日当然是我说了算,胖子也来,就这么定了。”说完转身就走,还飘然留下一句话:“你们俩去了,也不知道谁才是电灯泡。”   吴邪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 06.      下班时间很快就到了,胖子跟着吴邪蹭张大总监的车,下楼的时候胖子还搓着手为难:“大姐头儿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过生日我连礼物都没准备,天真你说我是不是太混蛋了点儿?”   “是。”吴邪毫不留情地打击他,看胖子苦哈哈的脸皱成一团了才笑,“宁姐是这么小气的人么?再说人有亲亲老公疼着宠着,你的礼物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真的啊?”胖子瞪大了眼睛。   “当然了,我们就没准备礼物。”吴邪指了指小哥,再指指自己,“她老公人很好的,到了那边你就负责吃,还有一定要记得夸宁姐温柔大方。”      阿宁老公在停车场等着,带他们去了一家新开的粤菜馆。新开的餐厅环境优雅装潢温馨,服务员查了订单之后把他们带去了预约好的包厢,进门之前胖子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包厢名字,叫做“在水一方”,虽然不是很能体会其中包含的意味,但是起码他知道这是《诗经》中的词句,不由得感叹“这老公真有气质”,获得吴邪白眼一枚。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人事经理,刚从北京调来上海不久,你直接叫胖子就行。”落座之后阿宁首先开口,给老公解释了一番,然后又向胖子引见,“这位是我先生,许聿明,在银行工作。”   胖子自来熟,立马站起来和许先生热情握手:“许哥好许哥好!能娶到我们宁姐这么好的太太,真是羡慕死我们这些人了!”   “哪里哪里,我都听小吴和阿宁讲了,王先生才是真正有远见的人。”   “噗……咳咳。”吴邪很没面子地笑出来,不想却被茶水呛到。   那两个人又互相交换了名片,各自落座,许先生才让服务员拿菜单给胖子。   许聿明在投行做金融分析,收入丰厚,为人低调,家世清白,从小到大一路念最好的学校起步,不打架不抽烟,从英国念完博士回来开始做全职分析师,很快就买好了婚房娶回阿宁,平常会听古典音乐,不爱流行音乐,也不看电视剧,基本上可以算做一个生活踏实稳定但是无趣的人。在吴邪眼中,他唯一可取之处大概就是对阿宁足够好,他可以拿着报纸守在厨房慢慢等汤熬到足味,或者是每天早上比阿宁早起十分钟帮她挤好牙膏摆好拖鞋。   阿宁和张起灵从初中起就是同学,两人在德国念书的时候认识,快二十年的交情。阿宁长得漂亮,身材高挑脸蛋精致,并且聪慧,身后大把的追求者她既不拒绝,也不表示喜欢,而是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他们之中,就像现在周旋在上司和下属之间一样。在德国毕业后和张起灵一起签到这家公司,一个做技术,一个做人力资源。相熟的人都以为如果他们两个不结婚,那简直就是对不起生活对不起社会。但事实证明,别人终究是别人,这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要和对方结婚的念头。阿宁不爱这一类型,回国后嫁给了许聿明,而张起灵是同性恋——这一点是直到他和吴邪在一起之后阿宁才知道的,那一刻她无比惊讶而沮丧地发现,其实自己发小的世界似乎从没有什么人能进去,跟认识时间长短和相熟程度都没有关系。   有些人你认识了三天就知道他能够让你托付一生,而有些人,就算认识了一辈子,你也许都不会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   吴邪刚和许聿明接触的时候,觉得此人虽然稳妥,但实在不像是阿宁这样的女人会选择的结婚对象。   他问阿宁,你挑来挑去,怎么会挑了这样一个了无生趣的男人啊?   阿宁说,了无生趣不是这么用的,吴邪你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汉语水平还比不上我一个华侨。   不要转移话题啊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宁嫣然一笑,他对我好,对我的家人朋友都很好,在外人面前风度翩翩,在家里温柔体贴,这么好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嫁?   吴邪撇撇嘴,眼神犀利地盯着她,那你喜欢他吗?爱他吗?   阿宁用一种妈妈看儿子的神情看着吴邪,说,我不知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那么深刻的爱过一个人,小时候喜欢的第一个人……我只知道他是男孩子,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吴邪,我或许不像你爱张起灵那样爱我先生,但是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假如我一辈子都遇不到我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难道我就要一辈子不嫁人么?   ……也不是不可以啊。吴邪摸着下巴嘟囔。   男人一辈子不结婚,人们会说他痴情,多情,或是洁身自好,但是女人一辈子不结婚,人们就会说她不正经,不是个好女人。我努力念书,认真工作,不是为了让别人说我不好的。吴邪,我被我的德国养父抚养长大,我的家庭不完整也不完美,但是我想让我的孩子有一个安定的家庭,这是女人天性中的善良,你也许永远都不会懂。   吴邪觉得阿宁小看了他,自己虽然没有像阿宁那样有一秒钟变哲学家的能力,但是至少也懂了七八分。   平平淡淡和轰轰烈烈,只要两个人都一路扶持着走下去,其实没多少分别。   餐桌上,许聿明正帮阿宁挑鱼刺,然后将白嫩的鱼肉送进阿宁餐盘中。至少在吴邪看来,他是真的像阿宁说的那样温柔体贴。   张起灵则是不管吃什么都淡定从容,好似眼前美食可有可无,吴邪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给他夹菜盛汤,还凑过去说几句悄悄话,偶尔还和胖子争几筷子。张起灵也不阻拦,由着两个人闹,只有在吴邪抢不过胖子的时候才会一个眼神看过去。官大一级压死人,胖子不敢不松手。   对比之下,胖子大快朵颐的吃相显得尤为接近市井。不过也正是这样,再加上吴邪时不时和他扯个皮,一顿饭倒也吃得宾主尽欢。   上甜点的时候,胖子崇拜地说:“许哥,宁姐在公司……那叫一个威风啊,她说一,我们绝不敢说二。但凡是新人,只要听到宁姐的名字,就会条件反射地一哆嗦,那姿势,恨不得比军姿还标准!”能拿下这么一个狠角色,你才是真爷们儿。后面半句没能说出来,因为吴邪在下面踢了他一脚:“说得你好像被宁姐训过一样。”   胖子眼睛一提:“胖爷我这次是平调,虽然不是新人,但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回让宁姐震得服服帖帖了。诶小天真我跟你说,看了宁姐的工作效率,胖爷我终于觉得,以前咱在北京的时候,那些人简直就是在混吃等死啊——嗝。”   “混吃等死你个头!有这么拍马屁的吗你,这都拍到马脚上去了。”吴邪抓起湿巾就丢到胖子脸上,一转头却已经是一副谄媚的笑容:“这死胖子说话许哥你只听一半就成了,我们宁姐可厉害了,在公司那简直是无所不能,我们人人都敬她怕她……嘿嘿嘿嘿我也是。”   许聿明知道吴邪的性子,来之前阿宁也已经给他普及过胖子的不靠谱程度,所以现在听到这两个人乱七八糟的一段恭维话也不介意,反倒觉得胖子随性好相处。于是端起酒杯看了阿宁一眼,才笑眯眯说:“她在家里不是这样的。”      从餐厅出来,张起灵和许聿明去取车,吴邪站在路边和胖子拌嘴。   “天真你真小气,让你送胖爷回家都不肯。”   “我就不送你怎么样?是谁刚才一定要跟我抢那只虾的?”   “我靠一只虾你都能记那么久?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小爷我是不是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男人都不嫌我你嫌个猪头啊!”   ……   黑色车子刚在路边挺稳,胖子就一个闪身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还探出半个身子堵住后门:“小哥已经让我上车了,你快点遵守妇道上车来啊。”   ……      后面紧跟着的一辆车上,许聿明看着前面那两个闹得欢快的人,笑了笑,语气温柔:“你这几个朋友挺好的。”   前面的黑色小跑已经转出了他们的视线,阿宁正弯腰踢掉高跟鞋,在副驾驶座下用脚勾出一双棉质拖鞋来穿。   “嗯,我也觉得挺好的,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公司也接受了,胖子是为了追老婆才让我把他调到这里来的,都是好男人。”阿宁转过脸,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许先生也是好男人。”   许聿明被逗笑,这哪里像白天在公司的那个阿宁。   白色小车跑在高架上,上海五彩斑斓的夜景很美也很温暖。   “老婆,讲讲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吧。”   阿宁有些诧异:“你不是之前还挺排斥的吗?怎么现在想听了?”   许聿明看着前方的路,侧脸轮廓柔和,“嗯,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相遇,怎么相爱,又是怎么会选这样一条路的,这个毕竟还是……挺不被认可的。”   阿宁想了想,说:“你专心开车,到家再讲。”停顿了一会儿,“每天给你讲一点点,当睡前故事听好不好?”   许聿明没忍住笑出声来:“跟谁学的这毛病。”   跟吴邪学的。阿宁在心里默默道。吴邪就是这么赖张起灵的,跟他发脾气,跟他使小性子,跟他得寸进尺,有时候还把张起灵当小孩来哄,几乎是把姑娘家的手段都用了个遍,虽然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反正阿宁从没听张起灵说过烦。或许这也是夫妻之道的一种吧,阿宁这么想着。      …… 【二】最浪漫的话 01.      从法律上来讲,张起灵应该是德国人,因为他的德国国籍。他的中国父母在德国生下他,却又不要他,小时候在教堂长大。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和肤色的缘故,他不爱讲话,习惯独来独往,奉行“行动力最大”原则。明白自己是中国人之后,开始练习汉语,学习中国文化,后来又学了武术,一直没有伴侣。算的上是朋友的,大概也就阿宁一个。两个人念不同的大学,后来能在同一家公司供职,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二十八岁那年,张起灵向公司申请到了回中国的工作机会,那个时候阿宁已经回国两年。偶然的机会,两人一起出差杭州,阿宁说,带你去西湖看看吧。结束工作之后,阿宁就带着他准备绕西湖走一圈。   下午回到酒店,阿宁问他感觉祖国的西湖水怎么样。张起灵想了很久才说,他不知道。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西湖的水再清,景再美,和德国的其实也差不多。没有故乡的人,很难有归属感,不论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   阿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提议要不要去打打篮球,或许出过一身汗会好一些。      他们酒店附近就是一所大学校区,两个人到篮球场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打球了。阿宁不会篮球,就坐在一边看着张起灵冲上去和几个毛头小子抢篮球。   打球的人渐渐多起来,他们场子上的人默契地分成两队开始打友谊赛。对方是一群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趁最后几天准备玩个痛快,队长是一个和张起灵差不多高的男孩子,长得挺白净,爱笑,经常和队员们开玩笑,或是调侃调侃对手。   开打之后,双方人马立即进入状态。阿宁看不懂什么阵势,也不知道某个球是好是坏,但还是看的出来张起灵的水平比他们要好一些,因为他似乎总是能拦住对方队长传过来的球。场边观战的女孩子一边尖叫一边给那个队长加油,喊的似乎是什么邪,一会儿三个字一会儿两个字,偶尔还有几个人大叫“天真无邪”的,大概是他们给队长取的外号。   这得是什么样的名字才能起出这样的外号。   最后张起灵他们队赢了,阿宁走上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队长冲张起灵伸出手,应该是想握个手表示一下友谊第一,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阿宁抱着胳膊看好戏,队长原本笑得很开朗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很凶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赢球了不起啊!”扭头对身后同样一脸恨意的队员笑嘻嘻:“看在他女朋友这么好看的份上,我们大度一点放过他们啦!”   然后头也不回地揽过一帮兄弟转身离开,嘴里还在不停地说张起灵坏话,阿宁只听见了最后三个字,“……特讨厌。”   典型的小孩子风格。      阿宁后来常常想起这一幕,那一年的吴邪,那一年的张起灵,和那一年校园里恣意的骄阳。   从那时到现在,吴邪还真是没怎么变,爱笑,毒舌。可惜这两点让他现在的下属对他又爱又怕。他们摸不清吴邪的笑容到底是几个意思,也摸不清吴邪的脑子里到底能同时处理多少件事情。      再一次见到吴邪,就是在北京新人培训的时候了。阿宁那时候是招聘专员,对着吴邪那张员工资料愣了几秒钟,原来天真无邪真的就叫吴邪啊。然后转发给了张起灵:看看,那个说你特讨厌的小学弟。   员工培训结束之后,吴邪进入销售部,和阿宁就没有经常见着了。   再后来,张起灵生日,从来都不会给自己过生日的闷神破天荒要请阿宁吃饭,接着阿宁就见到了和张起灵十指相扣出现在包厢的吴邪同学。阿宁还记得当时自己的第一句话是对张起灵说的。她说,我认识你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性向。   女人的天性中,除了善良,还有八卦。   阿宁曾经试图挖出十指相扣背后的真相,奈何不论张起灵还是吴邪,都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唯有一次吴邪喝醉了酒,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大堆话,阿宁才听到了一点点。   似乎是某次张起灵病中,吴邪给他煮了一碗白粥。大概由于这份白粥煮得实在香嫩滑口,才最终让张起灵春心一动。   等到吴邪酒醒,阿宁向他求证,吴邪一愣,然后点着头说,是啊是啊,妈妈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这个男人的胃,没想到我家小哥一碗粥就能搞定了,还是白粥。   阿宁头疼不已,如果条件允许,她真的很想把吴邪吊起来打一顿,让他再也不能说出那么混的话来。   不得已去问张起灵,本没有期望能得到什么回答。张起灵听她说完故事,又听她抱怨完对吴邪的满腔怒火,坐在电脑桌后来长久的闭口不言。早已习惯他的阿宁等了许久,最后准备离开,却看见张起灵轻轻摇了摇头:“不是那个时候。”   ……哈?   “也不是因为那碗粥。”   等等。直觉告诉阿宁,这个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有着巨大的信息量。她坐回去,按照自己的猜想慢慢引导张起灵,期望他能多说一些。   “你是说,你看上吴邪……不是因为那碗粥,也不是在那个时候才看上的?”   张起灵点点头。   就像受到了什么鼓励,阿宁做出了大胆的推测:“老大,你是不是在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吴邪了?”   张起灵不点头,也不摇头。阿宁知道这多半代表他默认了。   “……那也就是说,那碗粥之所以如此让你难忘,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好吃,而是因为,煮粥的人是吴邪?”   过了很久很久,外面的天空完全黑下来,张起灵终于点了头。   我的老天。阿宁几乎要热泪盈眶。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二十年的老友,用一种欣慰而又不屑的语气叹道:“真没想到你原来是个痴汉。”   不料张起灵摇摇头,轻轻地说:“过了很久我才明白。”   过了很久才明白,其实自己早就喜欢上吴邪了。   “那吴邪呢?他当时对你是什么心思?”   “……我不知道。”   阿宁眼中闪烁着狡黠之光,探身上前:“所以你明白了之后才对天真吴邪同学展开了攻势,最后他终于对你日久生情?”   张起灵闷闷的想了想,才道:“应该是。”   阿宁用指节轻扣桌面,缓缓吐出八个字:“聚沙成塔,情分亲厚?”   张起灵不置可否。   阿宁“噗嗤”一下笑出来,自顾自想了想,倒在转椅上长长的叹息:“原来你才是一见钟情的那个。”   吴邪在公司里高调,因为他自己占有欲强,他觉得张起灵太好了,人人都在觊觎,不分男女,所以时刻紧张,时刻监督。这导致很多人,包括阿宁在内,都以为是吴邪逼良为娼,所以才要看得紧些。只是谁能想到,事实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   难怪打篮球的时候总是去拦吴邪的传球。难怪回去之后别人问起杭州如何,他的回答是很好。难怪那一届的新人培训,他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不少。   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是一见如故。”张起灵难得的纠正了一下阿宁的说法。   “什么?”   “一见如故,生万千欢喜心。”张起灵道。   阿宁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觉得眼睛有些湿。   她站起来看外面已经夜幕降临的城市,霓虹灯下人流川行不息,来来往往,步伐或快或慢。有的人匆忙赶回家,那里有等着他们归去的家人;有的人悠然自得,或是没有牵挂,或者真正的豁达自由。   一见如故,从德国到中国,吴邪让他有故乡的感觉,故心生万千欢喜。从此不用茫然四顾,转过身来也不会无所去从。从今日起,他可以欢喜,可以害怕,可以牵挂,可以回头。甚至在裁员的时候他可以说,老板请不要辞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家要我来养。   阿宁拎过自己的包准备离去,走之前她对张起灵说,刚才那句,是我至今为止听过最浪漫的话,只可惜不是说给我的。 02.   等故事讲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刚立秋的时节,一切都和夏天没什么变化。吴邪和张起灵还是每天顶着能晒死人的太阳出门上班;胖子每天嚷嚷着流汗等于流膘,说这回终于体验了一把南方那凶猛的秋老虎,绝对是野兽之王的气场;阿宁天天有老公接送,同事们纷纷用膜拜的神情来感叹开车的那位真是好手段。   下半年刚开始,公司里的事情正多,人事要有新安排,产品要有新方案,市场要有新的调研结果……总之大家都很忙。   吴邪半瘫在转椅上,闭着眼睛正用手捏捏自己的鼻梁两侧,桌上是一大叠刚处理好的文件,电脑界面还停留在各种分析报告上。   聚精会神地工作了两个多小时,面对着各种指标……那感觉确实有点恶心。   也不知道张起灵那小子在楼上干嘛呢。吴邪边放松自己边想着,然后就听见电脑“叮咚”一声响。   Shit。那是公司内部邮件提示音。凭着吴邪多年的经验,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在椅子上长吁短叹了几下,还是只能木着一张脸点开新邮件。   ……   看完之后,吴邪很想骂人。   上头让他带人去北京出差做用户参与度的市场调研,说白了就是北京办事处要举办一个大型用户体验活动,让上海这边拨点人过去一起查看查看,回来交一份考查报告就行,出发时间是两天后,后面是一份随行人员名单。其实这件事情吴邪早知道,但是今天终于定下了确切日期,于是心里就开始有些堵。   就像是走在路上,别人告诉你前方施工路不好走,结果等你真的站在施工地前方的时候才明白,不是不好走,是不能走。   电话响起。吴邪有气无力地接过来,那头传来张起灵清冷好听的嗓音:“吃饭了。”   这一定是这个上午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吴邪努力扯了扯嘴角,发现张起灵看不见,才拖长了音“哦”了一声。   不想去出差,一点都不想。大热的天,懒得动。最重要的是,不想连续好几天都看不见这个人。      公司的餐厅窗明几净,空调的冷气呼呼吹,吴邪去窗口点菜,张起灵负责两人的餐具和汤品。   “小哥,我点了你爱吃的宫保鸡丁。”吴邪端着两个餐盘走过来,“唔——怎么还拿了酸梅汤。”吴邪放下手里的盘子,弯腰凑近桌上那一碗褐色的汁水,动了动鼻子闻了闻,“这是酸梅汤吧?”   “嗯。”张起灵帮忙把碗筷和菜碟都摆好,“看你没什么精神。”   吴邪端起来“咕噜”喝了一大口,冰凉汤水入腹,酸酸甜甜的,开胃又解暑,分外舒爽。   “谢谢小哥。”吴邪眯起眼来笑,被张起灵用筷子敲了一下碗沿:“快吃。”   大中午的,餐厅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忙着跟同伴吐槽难做的新任务,或者是这鬼见愁的天气,没什么人注意这边靠窗的一桌。   吴邪低下头开始扒饭。扒到一半,筷子停了停,抬起头来:“小哥?”   张起灵抬了抬眼皮示意他继续说。   吴邪冲他嘿嘿嘿笑了两声才道:“我……大后天要去北京出差。”   张起灵也停了下来,看了吴邪一会儿,又伸出筷子夹菜吃。   “喂,”吴邪推了推他的胳膊,“给点反应啊。”   闻言,张起灵不慌不忙的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才缓缓放下碗筷,双手交叠,一副上谈判桌的样子,前额刘海下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吴邪,半响道:“你想让我陪你去。”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在第三人看来,就跟读心术差不多。   吴邪忙不迭地点头,笑容快咧到嘴跟了:“啊,小哥你真聪明。”笑着笑着,笑容渐渐小下来,最后消失不见,头也不点了。吴邪抿着一张唇,对面人依旧是那副模样,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吴邪的表情有点儿委屈,唇线也往下扁:“就知道你不同意。”说罢埋头吃饭,只留给张起灵一个染着阳光的发旋。   张起灵也不安慰他,默默看了一会儿,给他夹了几筷子菜,自己也吃起来。      吃过午饭,吴邪照例要去张起灵办公室睡午觉。他自己是总监,办公室也附带休息室,可是他就是觉得,张起灵休息室的床更大更舒服,于是一直以来都在那边歇息。   进了门,张起灵去查邮件,吴邪推开休息室的门一屁股坐在床上。他很烦躁,但是又没理由生气,情绪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吴邪用他自认为最怨念的眼神盯着那扇门两分钟,最终认命地倒在床上,两脚使劲一蹬,鞋子就被他蹬得飞起来,其中一只还砸到了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张起灵在电脑后面,听到声音转过脸来,对着门的方向看了片刻,唇齿间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起身走过去。   推开门就看见吴邪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春卷儿横在床上,一旁是乱七八糟的脱下来的衬衫和西裤,地上还有刚才那两只被踹出来的鞋子。   他走到床那头,只能看见吴邪露在外面的头发,伸手拨了拨被子,感觉到一股死劲紧紧攥这被角,颇有些无奈。把衣服都拎起来抖了抖放到一边,捞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往下调了两度,坐回春卷儿边上,用手拍了拍大约是头的地方,唤了一句:“吴邪。”   手底下的被子卷儿一点动静也没有,张起灵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再次伸手去把被子拨开。这回没有什么阻力,张起灵一直把被子拉到吴邪胸口才停住。吴邪软软的头发被扑腾得乱七八糟,脸颊捂得绯红,眼睛死死地闭着装睡,睫毛很长,在下眼睑投下一片小小的影子,偶尔一颤一颤,张起灵都快能感觉到他的用力了。   他知道吴邪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儿委屈,有点儿想要违抗上司的旨意,只是……不想和自己分开。   他伏下身去,压在被子上,一手把吴邪连着被子往自己怀里拢,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梳理吴邪的乱发。   “去多久?”   十天。半个月。三个月。半年!啊,干脆说一年好了。   吴邪正暗自在心里胡诌日子,张起灵就含住了他的耳垂,用舌尖舔了舔,然后在吴邪耳后停住不动。耳朵后面的狭窄区域,正好能放下男子长抿的唇。   吴邪全身都暖了起来,脑子里不似先前那般清明:“……活动做完就回来了。”   张起灵又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把吴邪抱得更紧一点。吴邪费力地翻了半个身子,仰着头问他:“真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啊?”   张起灵微微低头,和他四目相对,半响道:“不惯着你。”   吴邪愣了一下,然后又翻回去,连耳朵尖都没给张起灵留一个,兀自趴在被子里闷闷不乐。张起灵也不急,慢慢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假寐。两人均不动,叠罗汉一样横尸床垫上,压得密不透风。整间屋子只有空调卖力送风的声音。      被子卷动了动。   “起来起来,老子要被你闷死了!”吴邪七手八脚的把张起灵往旁边推。扒开被子翻身坐起来,一头的乱毛。   抓了床头的水杯喝水,看张起灵躺在自己面前敛着眸子,身形匀称,白色衬衫,从领口可以看到锁骨的形状,左手停在自己脚尖前方,手指微微蜷曲着,修剪干净的指甲,还有那张几乎只有一个表情的脸,和古井无波的眼神。   妈的,玉体横陈。吴邪这么想着。   “好吧,不去就不去,你爷爷我一个人去,回来升官发财~”吴邪抖开被子,拉过张起灵的手腕帮他摆正身子,“把衣服给我扒了,要睡就好好睡,别用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躺我跟前,才不上你这个当,切。”      03.      下午上班的时候,吴邪吊儿郎当的从十楼晃下来,敲了敲王盟的格子架。   “小萌萌——”   年轻小伙子“倏”地站起来,一脸受惊的表情:“老,老大好!”   吴邪皱起眉头:“干嘛呢这么紧张?”探头往王盟的电脑看了看,一大堆打开的窗口,中英文都有,还夹杂了一些表格和图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片儿呢。”吴邪嘴角咧起一个邪恶的弧度,冲王盟挤挤眼睛。   王盟无语了两秒。“老大特意下来巡视我们,有什么指示?”   “帮我订机票,大后天飞北京的,过会儿我把时间和名单给你。”   “老大要出差呀?”王盟进公司时间不长,最近半年才调到吴邪这儿当小助理,对于自家老大的种种行为惊为天人,时常咬着拳头和自己圈子里的哥们儿感叹:麻痹我感觉我揍是生活在小说里!   “废话么你。”吴邪不屑的回答,看着王盟亮晶晶的双眼,“要不你替我去得了?”   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暗淡无光:“老大求别折磨我,我这就给您订票去……”   吴邪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觉得很想找人诉苦,但是又懒得动,于是点开电脑右下方的内部聊天软件,戳了戳胖子:   我过两天去北京出差,有啥要交代的不?   估计胖子也是无聊,很快吴邪办公室的门就砰砰响,闪进来一个庞大的身躯:“哎呀你这儿凉快,胖爷我来串串门。”   吴邪额角跳了跳,还串串门,你怎么不说串串香。   胖子往沙发上一歪,伸手就往茶几上抓了一个苹果“咔嚓咔嚓”两口,吃得满嘴果汁,含含糊糊的问:“你去北京,楼上那位去不去?”   “不去。”吴邪没好气地回了两个字,“小爷我倒想让他去呢,可他就是不干。”   “哟呵,咱小天真终于要直立行走了——啊不对,是独立行走。”   “去你娘的独立行走!”吴邪骂了他一句,脸色颇有些不自然,啧了几下嘴,才又说,“他说……他不惯我这些毛病。”   转眼胖子已经啃完了一个大苹果,抓着纸巾满手擦,露出一个仰慕的表情,眼睛拼命眨了眨:“小哥他娘的真是明智。”   “喂!”   “别喂了,小哥是对的。”胖子擦完手,对着纸篓做了一个空投的动作,“你想啊,你俩这事儿刚过去没多久,你就把人拉到北京去,于私不说,于公呢,这都能算影响工作了,小哥不想让你落人话柄呗。”   “得了吧,我都在公司宣布了多少次张起灵所有权了,要落话柄早落得结结实实的,根本不差这一回。”   胖子耸耸肩摊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抠了抠鼻孔,又理了理头发,象征性的正了正衣冠:“胖爷我下午有个会,你看这形象还可以么?”   吴邪伸了个懒腰:“形象好有个屁用,你心上人又看不见。快说,在北京还有什么没了的几房太太需要我去照顾一下?”   “别诋毁胖爷我清誉啊。”胖子正站起来反复地调节皮带松紧程度,听见这话头也不回地说,“别的也没啥,你去潘家园儿带点纪念品就行了。”   “……那不是摆地摊的么?”   胖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外行了吧你?听说过高手在民间不?潘家园儿那地,是,胖爷我知道,门槛低,但你得淘啊!鼻梁上那对招子又不是摆设,只管放亮了淘,只要是好货,利润就大大的有~!”   收藏古董是胖子的业余爱好,水平还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藏品都留不住,有的赚就卖了。吴邪吐槽他这不叫收藏,这叫倒卖。胖子不理会,自己怎么乐怎么来。   吴邪摇摇头:“那我不行,我让别人帮你弄点儿倒可以。”   “别人?谁啊?”   “我有个发小在北京,开拍卖行的,混得可出息了。”   胖子听闻,脸上表情变了变,挑挑眉毛挤挤眼睛凑过去:“还发小呐?竹马竹马,旧情人,胖爷懂,特别懂你——”   一个纸团砸中他的鼻子。   “再乱喷唾沫老子就把你在四九城的风流韵事一桩桩一件件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云彩听!”      04.      不惯毛病就是不惯毛病。张起灵说一不二,坚定地贯彻着这一点,不管吴邪是色诱还是食补,都风雨不动安如山。   出发前一天晚上,吴邪终于死心,安安静静抱着张起灵的腰躺在床上,脑袋搁在男人胸膛上,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不言不语。   两人都近乎全裸,只套了裤衩抱在一起,大多男人们的睡觉习惯均是如此。张起灵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手在他背上慢慢摩挲,从颈椎到尾骨,一节一节摸下去,微凉的手掌碰上脊背上的皮肤,漫漫而出一种不舍的感觉。   吴邪靠在胸前的头略动了动,换了一个不是很舒服的姿势,连鼻尖都快嵌进对方胸膛里。   “小哥。”吴邪含含糊糊念了一句,“你要记得想我。”   不光要想,最好能每天打电话告诉我,跟我说说每天都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吃了些什么,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这样我在北京的时候也能跟你保持一致。吴邪在心里涩涩地想着,他知道张起灵不会跟他说这些,这人讲话跟按流量算的一样,少到了一个境界,不逼他一下绝对不会不会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说给别人听,哪怕是说给吴邪听。更何况,估计他转眼就忘了。   张起灵低头,下巴触到他头顶,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他有点痒,伸手在吴邪后脑勺托了托,嘴唇对着头顶印下去,还留着洗发露的味道,和没干透的水迹。   “嗯。”   怀里的人整张脸都埋进他胸前。片刻,胸前传来温热触感,张起灵怔了怔,静静地等了会儿,才分辨出来那是被濡湿的感觉。   吴邪在他怀里流眼泪。   张起灵顿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觉得全身都不对劲起来。想要对吴邪好,想把那颗脑袋摆到自己对面亲他,从额头到下巴一路亲过去,想跟他说别哭,我会想你的,甚至想,如果吴邪要求他每天打电话来接受查岗也可以。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僵着身子任那人哭了一小会儿。   张起灵自知从来都不会哄人。他对于生活的要求不高,没什么特殊癖好,也没什么其他的要求,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些年,在大部分事情上,一直是吴邪说了算。但是只要是张起灵的想法,吴邪从来不会反对。   此刻他在自己怀里哭,还是被自己给惹出来的。张起灵觉得从骨髓里泛出来一种无力感,牙关一松几乎要妥协了,却听到吴邪的呼吸绵长,一下一下呼在自己前胸,全是热热的气息,竟是有些入睡了。      第二日吴邪被闹钟吵醒,手往边上一摸,才发觉张起灵起的比他要早。抱着被子发了会儿愣,揉了一头乱毛晃进卫生间,看见洗脸台边上已经挤好牙膏的牙刷叠在杯子上,厨房里隐约有人走动,心情复杂,回卧室换衣服时,看向角落里那只行李箱的眼神不由自主又怨毒了三分。   张起灵开车送他到机场,车停在路边,帮吴邪解了安全带,凑过去亲吻他嘴角,被搂住脖子讨了一个舌吻。张起灵也不客气,在对方口腔里不知打了多少个樱桃梗才退出来。   “自己路上小心。”张起灵最后这么叮嘱他,顺手开了后备箱。   吴邪拖着箱子朝他挥挥手,转身进了出发口。背影挺拔,步伐稳健,姿态潇洒。当年那个张口就能挤兑人的毛头小子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手段厉害的总监,都快赶上自己了。   车子开回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打卡的点,张起灵也不甚在意,有条不紊地停好车才坐电梯上楼。   午饭是让助理去餐厅打包带进办公室解决的,结果敲门送饭来的人却是阿宁。张起灵诧异,阿宁冲他笑笑:“胖子不在,路上碰见你助理,干脆和我一起打包了上楼一起。”   胖子最近有个项目,刚好有机会和云彩她们办事处打交道,上心得不得了,天天得空就往外跑,也不怕高温了,此时不在当然正常。   张起灵点点头,起身和她一起把里面的饭盒一一揭开摆上茶几,转身去给两人倒水。回头的时候见阿宁一双美目上下打量自己:“人才走了一个上午,你精神气都没那么好了。”   除了在家的时候,张起灵基本上都一个样子,他极注重自己的外貌仪表,连吴邪这样见过他百态的人都曾经调侃说,估计就算是死到临头,张起灵都不会让人看出什么破绽。凭着这点自信,他笃定地认为阿宁是在瞎说,于是不动声色,拿了筷子准备开吃。   “你别不信,我看看。”阿宁咬着筷子笑,“眼角有些下垂,嘴唇很薄,皮肤倒是不错,还很挺……老兄,你这奔四的年纪,驻颜有术啊!”   张起灵闻言抬眼看了看她,眼中有笑意:“老了。”   “老什么老,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这才叫老了。”阿宁悠悠叹口气。“二十多年的老熟人了,帮我拿个主意吧。”   “……什么?”   阿宁放下筷子,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膝头,琢磨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把这里工作辞了,和先生要个孩子。你觉得可行么?”   张起灵夹菜的手停了下来,阿宁认真地看他,静静等他答复。他似是想了好一会儿,道:“你觉得行就行。”   阿宁从来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做出的决定也必是想好了种种后果和对策,她知道张起灵对什么都很看得开,根本不会反驳她的意见,这么跟他讲,与其说征求意见,不如说知会一声。      05.      八月的北京城和上海没什么差别,一出机场,滚滚热浪迎面而来,吴邪被呛得一嗓子堵在喉咙口。办事处来接机的人已经把车开到了他们脚边,正殷勤地帮吴邪把行李装车,双方互相询问了日程,发觉行程挺松,正式的活动要到第二天才开始。   来的人正载着他们往酒店的方向送。吴邪挪了挪屁股,看了看窗外才到中午的天气,心里空空的,他恨不得一落地就有人拿着排得满满的行程表过来跟他说,哎呀总监您可来了,半小时之后有个会我们得赶紧去参加;或者是哪个狐朋狗友蹦几条短信电话进来说哥们儿晚上咱找找乐子去啊云云。   干什么都行,就是别让他闲着,不然一闲下来眼前就是那双淡漠乌黑的眼睛。   “不如我们下午先去活动场地看看吧?”吴邪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可惜他忘了,这回带队的人是他,他的意见其他人自然不好反驳,接他们的人倒是心里头跳了跳。看来上海的同事没说假话,这吴总监跟他男人一样,不好对付。   吴邪见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也就没多说什么,摸出手机打开短信界面,里面躺着一条未读短信,是张起灵十分钟前发的:上车报平安。   吴邪嘴角不自主地弯了弯,一个早上的闷气都散了不少,手指啪啪的回复好,揣着手机靠着后座闭目养神了半天,又想起什么,低头开始输入内容:   解傻花儿,猜猜你爷爷我现在在哪儿呢?    06.      一行人在酒店放了行李休整了一下,就被车子拉到另外一个酒店,说是北京这边安排好的接风宴。午饭后大家又在吴邪的唆使下……站在了活动现场。   公司租用了西单商场的一侧,这里平时会对外招租,主要就是用作活动场地,之前的一个活动是某公司的新系列车展,现在这里是他们公司的品牌体验活动。   “……所以你的意思是,头两天的准备加上十天的活动再加上三天的汇总报告,我们得在这儿待上半个月?”吴邪对着刚拿到手的行程表咬牙切齿。   对方的负责人非常不好意思:“原本活动定的五天,后来考虑到工作日和双休日用户的需求程度不同,所以才延后了一些,多加了一个双休日……”   吴邪扬了扬手里的行程表:“这上面的工作还排得这么散,看来这回我们都很闲咯?”   “呃……只是活动时间延长了而已,原定的工作并没有增加。”   吴邪简直想两眼一黑。张起灵啊张起灵,你男人我要独守空房半个月了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个死闷油瓶!   “这样吧,我们把时间表调整一下,除了最后的总结汇报,所有工作往前压,在活动开始两天内结束,这样还能给大家腾个三四天出来,爱干嘛干嘛,北京这么大,要带纪念品的要和老同学聚聚的要自己一个人游山玩水的,全是你们自己的事儿,成不?”   这是吴邪的生活方式,偏爱先紧后松,把所有的工作堆在一起同时进行,挤出来的时间归自己。这也是吴邪的优势所在,很多人会使用这种方式反而会降低效率,因为脑子轴不过来,但是吴邪却可以。以前做销售的时候,他能同时和十几个客户谈十几种产品,脑子里的线布得跟张网似的,还不乱,别的业务员就没办法跟他抢客户,抢货源。后来做了总监也是这样,导致王盟刚当上他助理的那段时间,每天看人看天都是晕乎乎的几个圈。   几个人把活动现场转了个遍,能提的意见都提了,如果不是看见已经有人频频看手表的小动作,吴邪甚至想再冲回办公室和这边的总监谈谈下一步的方案。   吴邪终于松口说回去吧,负责人才跟着大大松了口气,笑靥如花地引着大家出来。众人站在门前台阶上道别,清一色的西装,手里拎着公文包,远远看去整团人都散发着“我是精英尔等废柴”的气场。   台阶下面缓缓开过来一辆车,却不是应该来接他们的车。奥迪R8的白色敞篷,开车的是个年轻人,穿粉红色衬衫,前面开了两个扣子,手腕上袖扣精致得能看见反光,架着一副墨镜,光是看下半张脸的侧面轮廓,就应该是漂亮的男默女泪的那种类型。   真是风骚的跑车,风骚的主人。   一辆大气的黑色商务车跟在在白色小跑后面慢慢停住。   风骚的主人转过头来,一手手肘搭在车门上,一手扶着方向盘,对着台阶上一群快要风中凌乱的精英们轻启朱唇: “上车啊。”   语气中满是不耐烦和不屑,还隐隐夹杂着一种老妈来接儿子放学却看见儿子在和一堆小混混扯皮的无奈感。   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纷纷表示如此拉风的出场方式并非是由自己而起。站在最前面的吴邪心里轰隆隆压过一群又一群的草泥马,真是……家门不幸。   三两步跨到小跑面前:“这么热的天你还开这种车,老子眼睛都要瞎了——”低头看见副驾驶座上安安稳稳卧着一个皮质的眼镜袋。   ……好吧。   吴邪无力地转身对大家挥手告别,他觉得自己甚至清楚地看见后面那辆车里,司机精彩纷呈的表情。   ……我没有出轨,真的,这是我发小不是我情人,别一个个都一副想要给张起灵拨电话发短信的表情啊喂!      吴邪屁股刚沾上坐垫,解雨臣一脚油门轰了出去。跑车发动机带来的巨大震动让后面一车的人不由自主吓了一跳,也让吴邪抓着墨镜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把头快要飞出去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跑车已经上了高架,速度稳定下来,吴邪眯着眼睛边戴墨镜边问他。   “快一年没联系了,翻开手机就是你二逼的短信,再配合一下你的智商,”解雨臣回头看了看他,隔着墨镜吴邪都能感觉到底下那双眼睛传达出来的鄙视,“不要太好猜了哦。”   ……   “有你这么出场的吗!你让我手下怎么看我,啊?”一想到刚才那拉风的一幕,吴邪还是有点想咆哮。   “我听说你在公司很高调,原来你不喜欢这样儿的?”解雨臣瞟了一眼前方的红灯,踩下刹车,“那下回你记得提前跟我预约。”   吴邪决定闭嘴。互噎的戏码自己从来就没赢过,干脆闭上眼睛作挺尸状。   ……   “张起灵呢?”   “那孙子没来。”   解雨臣“哦”了一声,狠狠踩了一脚刹车。吴邪闭着眼睛结结实实撞到了车前侧,揉着脑袋正欲破口大骂,一只白净的手就出现在他眼前,食指指向前方。吴邪看着挂在半空中明晃晃的的红灯,只觉得天旋地转,真切地感受到了世界对他的恶意。      跑车一路往前开着,吴邪戴着墨镜也不睁眼,迷迷糊糊中感觉过了好久好久,醒醒睡睡折腾了几次,终于捱到被人拍醒。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发现四周黑乎乎的,放眼看去,这个停车场里全是好车,甚至是豪车。   吴邪跟着解雨臣进电梯,出来对着明显是住宅门的地方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发小自己住的地方。吴邪在心里小小地竖了下中指,这么有钱还把小爷领回家吃饭,连个高档餐厅都不去。   等解雨臣开了门,吴邪一脚进去却首先闻到一股酸香味道,第一反应就是往厨房看。解雨臣家的厨房是半开放式,只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正抡着大勺呼呼而作。   “……你包了他?”吴邪傻愣愣坐在鞋柜上,拖鞋才穿了半只。可是从背影看,那似乎是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再看看头顶上解雨臣翻出来的白眼,吴邪吞了吞口水,觉得信息量有点大:“那是你被他包了?”   ……   解雨臣扭头冲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钱叔我们回来了!”拧着吴邪耳朵就往里拽。   “嗷!疼疼——你放手——”吴邪气壮山河的嚎了一嗓子,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那是我老宅的大厨,今天专门请过来给你做家乡菜吃,包包包,包你奶奶个腿儿,吴邪你脑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啊!”解雨臣在他耳边咬牙切齿。      卧室里,吴邪蹲在地上眼泪汪汪地翻解雨臣衣柜,后者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对他比比划划:“这几张照片我发给张起灵,总该心疼了哈?”   “心疼了最好,说不定还能拿刀来把你砍了泄恨。”吴邪揪出解雨臣最贵的一套睡衣,揉揉鼻子站起来,“你新内裤在哪儿?我要洗澡。”   解雨臣从抽屉里抽出一盒递给他,无所谓地笑笑:“有本事就来啊,这时候心疼早干嘛不和你一起来?”   吴邪大咧咧的开始脱衬衫,刚才一路飞驰,早出了一身的汗,一边费力地扒下来扔到地上,一边耐心的开导他:“小花你别这么说他,他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公司里职位摆在那儿,总不能说走就走吧。”   解雨臣抓起旁边的昂贵睡衣扔到他脑袋上。   “就护短吧你!”    【三】守不住,求不得 01.      张起灵在外面打包了晚餐带回家来,等微波炉的时间里,他摸出手机打开短信箱,上面有几条同事今天发的信息。   老大!有个开豪车的漂亮哥把吴总监接走了!   张总监,吴总监被人接走了,那人看起来不是我们圈里的,有什么指示么?   总监大人,我亲眼看见吴先生被人劫走了!   ……   这几条下面才是吴邪的短信:半个月⊙﹏⊙   张起灵简直能想象出来那人发短信时候的表情,肯定特别夸张。   手指上下滑动了几下,又退出来。张起灵知道“劫人”的那个漂亮哥。   解雨臣,北京瑞恩—罗洽德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吴邪的小伙伴,从穿开裆裤起就有的情谊,对自己来讲不算危险。   倒是这几个发短信的,语气都很欢快啊,还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错别字。    02.   晚饭时分,吴邪对着满桌子的湘菜目瞪口呆。解雨臣站在酒柜旁边问他:“红的白的?”   “贵的。”吴邪哒哒哒跑进厨房拿碗筷,又哒哒哒跑出来摆好,一屁股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上。   吴邪的祖籍其实是长沙,小时候在那边待到了十岁,而后才随父母迁居杭州,一直念书直到毕业工作。十岁的孩子已经不小,除了记事,一些生活习惯也都刻进了骨子里。奈何他爸妈工作忙,吴邪能在家吃饭的次数不多,而杭州菜以温吞为特色,他知道的湘菜馆,为了配合当地人的口味,总是够不上他心里的湘菜味道。久而久之,吴邪对湘菜的感情,尤其是对辣椒的感情,也只能停留在小时候。再后来,他跟张起灵在一起,因为某些原因,吃辣就更加少。   现在在小花家里看到这样一桌子老家的菜色,吴邪的内心特别澎湃。   “你吃饭前还要祷告啊?”解雨臣拿着一瓶五粮液转身,看见吴邪用小学生标准坐姿盯着菜不禁好笑,“放心吧,这几天那孙子不在,你尽管吃~”      两个人一年没见,从吴邪动筷子开始,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吴邪滔滔不绝地讲,从变态上司到神经病客户,再到闷油瓶张起灵,被他用自己的方式加工润色再讲出来,几乎可以拼凑出一部宏伟的史诗巨作。解雨臣觉得,自己的发小也算个奇葩,谁能想到这种衣冠楚楚的人在谈判桌上眼睛都往哪儿看。比如:   有个土豪在冲到我们总部前台说要订了一千台电脑说要发给村里人,结果我都看见他袖口边上露出来的棉毛衫了,还有根儿线头!   隔壁有个孙子总是欺负我们部的人,我让王盟给了他一张小南国总统套房的券,那是我找人高仿的,真想看看他情妇嫌弃的表情。   我给张起灵买了条小鸡内裤,那上身效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和吴邪比起来,解雨臣爱噎人,最爱趁对方的笑声刚到喉咙口的时候噎一下,然后欣赏对方像吞了个青蛙一样的表情。于是两个人配合默契,一顿接风宴吃得快要扰民,直到酒干津尽,吴邪抱着凳子坐在地上,眼眶周围红红的一片。解雨臣酒量比他稍微好些,不上头,背靠着沙发也坐在地上,两人四目相瞪,就是不肯动地方。   “……早知道应该让钱叔留好醒酒汤的……嗝。”   “厨房里有,你去端过来。”解雨臣拿着手机按按按,也不知道是在发短信还是玩游戏。吴邪赏了他一个白眼,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厨房走。   喝完醒酒汤,吴邪干脆爬到长沙发上躺好,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让一个喝醉酒的人避开一路上的种种障碍端两碗汤出来,真是个体力活。   也不管解雨臣在干嘛,吴邪放松地闭上眼睛,感觉世界正慢慢离他远去,天空尽头还有一点光,应该是客厅的大吊灯……子啊,带我去张起灵身边……      子没有来,来的是解傻花儿。   “有时候我想,要是我们两个能换一换就好了。”   解雨臣的声音飘渺悠远,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破空而来一般,让吴邪拧住了脑袋。   “……换什么?”   解雨臣看着沙发上已经快睡熟的人,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你是独子,继不继承家业不重要,但是伯父伯母肯定想你娶妻生子,他们可以贻儿弄孙。我爸妈都已经不在了,又事业有成,要爱一个男人就比你容易的多。”   吴邪努着力消化他说的话。   “要是换一换,我赡养老人,你父母双亡,是不是会好很多?”   吴邪盯着解雨臣落寞的后背半响,终于清醒了些。发小是个好孩子,他想,责任心重,有担当,将来绝对是好丈夫好父亲,如果可以,还能是好儿子。   解雨臣久等不到吴邪的答复,回头一看,却见吴邪出神一样盯着自己瞧,忍不住心里一阵恶寒,手肘撞了他一下:“酒精中毒了啊你?”   吴邪被他撞的一缩,眼神聚了聚才摇头:“你这个方案不可行。”   解雨臣白他一眼:“可行才怪!”   “不不不,”吴邪侧身抱住一个靠垫,脸上还是红扑扑的,“闷油瓶说……过去造就现在,你要是跟我一样被养大,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再说我,要是我经历了你那些事儿,说不定现在连张起灵是谁都不知道……”   解雨臣看了他一会,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又转回去掏出手机继续琢磨。吴邪躺在沙发上,觉得哪儿都舒坦。小花的沙发扶手和他们家不一样,是弧形过度,侧面看跟莲花座有点像,这种扶手躺起来会让人有种按摩椅的错觉,舒服得很。   但是吴邪有点忧伤,被解雨臣这么一说,再加上钱叔的醒酒汤太给力,原本已经混沌的脑袋开始慢慢清醒过来,眼前老是飘过去一个个的人影,先是张起灵,再是老爸老妈,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说了一通,然后又变成那双淡然的眼睛。   “小花啊。”吴邪睁眼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说……怎么才能让我爸妈松口呢?”   “他们不是不反对了么?”   “那哪儿叫不反对啊,那是眼不见心不烦!哎……你别这么看我……”   解雨臣看着吴邪把剩下的两个靠垫骑在脚下,怀里那个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了,歪头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特别潇洒地说了一句:“熬吧,熬到他们都不在了。”   ……所谓一针见血。   “吴邪你之所以敢这么跟他们对着干,是因为你有恃无恐。”解雨臣的声音透出一股颓然,“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么?他们现在只是不让你带张起灵回去,你倒好,连自己都不回去了。你能一辈子不回去吗?他们过身的时候,需要你这个儿子来操持后事的时候,你还能不回去吗?”   大房子隔音效果也好,两个人都沉默的时候就会显得空旷又安静。解雨臣闭着眼睛仰着脖子,吴邪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   客厅里面一片狼藉,堆满零食的茶几,歪七落八的酒瓶,被吴邪带倒的椅子,还有不远处那一大桌子跟鬼子进村扫荡过一样的菜。    03.      佛说人有七苦,最苦是求不得。   就像吴邪,他想要父母安康,全家和乐,只是这个“全”字还包括了张起灵,所以出了问题。一边是双亲,一边是爱人,任何一方都舍弃不得,求不来一杆称,可以让自己两边平衡,是为苦。   可是余光看见发小的侧面轮廓,漂亮精致,但是掩不住落寞。吴邪默默在心里添上一苦,守不住。   解雨臣这个人,别人看来永远都是完美的,滴水不漏的。要说求不得什么,吴邪觉得,他更适合守不住。其实解雨臣的爹妈都没死,一个在二环以内活得风生水起,一个在大洋彼岸穿金戴银。但他就是固执的把自己归类到孤儿里面。   八岁离开长沙到了北京,几年后当白纸一样的吴邪还在西湖边上遥望大学校门的时候,解雨臣正在法庭上当离婚见证人。他父母和平分手,财产对半,唯一的分歧就在他身上。   他被判给父亲,却被母亲执意带到国外念书,半年后母亲另嫁他人,解雨臣不声不响做了几年乖巧儿子。念完初中回国,父亲一脸欣喜的来机场接他。解雨臣提着大大的行李箱从登机口出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初显老态的父亲,而是他怀里软软小小的孩子,正挥舞着小手四处比划,口中咿咿呀呀还不成语调,却句句都像是对他的嘲讽。   吴邪半夜接到他电话,那头静谧良久,才听到解雨臣说:我没有家了,吴邪。   然后就是一段空白。直到吴邪大二时候收到一个北京来的包裹,里面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佩,半信半疑找人鉴定了是真货之后,吴邪才吃惊地发现发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居然把魔爪伸向了古玩界,这块玉佩正是送给自己的大学贺礼。   于是吴邪按照邮包里的信息拨了个电话过去,直接给人起了个外号叫解傻花儿,原因是解雨臣居然记错了自己上大学的年份,这不是对吴邪智商的侮辱就是对他自己智商的侮辱。被指责成傻子的解雨臣甘之如饴,在吴邪上大四的第一天就给他发了封邮件,诚邀对方来自己新开的拍卖行做实习小弟。   来自聪明人的报复,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恨。   至于空白的那几年,还有跟父母的关系如何,解雨臣不说,吴邪就不问,兄弟间好多年的默契了。   墙上的老式挂钟敲了十一下。吴邪咬着牙齿骂他:   “……混蛋大花,你害得我睡不着了……”    04. 第二天早上睁眼,吴邪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想了很久,终于发现自己难得的没有宿醉过后的头痛感,不禁感叹下回要跟钱叔讨教那碗醒酒汤的做法。   收拾好自己出来,解雨臣正在餐桌边上举着平板刷新闻。吴邪坐过去开始呼噜呼噜地喝粥吃小笼,还不忘抬头嘱咐他:“解总,这半个月您把我带上吧,越忙越好,千万别让我一个人好好休息之类的。”   解雨臣半抬眼睛瞧了他一下,表达了自己对他这种“没了张起灵简直不知道怎么活”的幼稚行为的鄙视,算是默认了。   饭后解雨臣从厨房端了一杯淡绿色的东西出来对吴邪晃了晃:“黄瓜汁,你要不要?”   吴邪通体泛起一阵恶寒,忙连连摇头。解雨臣压根就没理他,走到桌边拨了个电话问助理到哪儿了,吴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洪亮的:没问题,当家的!   ……   “你让你公司的人叫你当家的?”小花你那几年真的没有混过黑道么,现在还用这种称呼的人除了黑社会就是旧社会,你倒是算哪边儿的啊?   小花刚一口气喝完那杯黄瓜汁,嘴角沾了一圈绿绿的汁水,略有得意之色:“有没有觉得这个称呼很帅?”   ……跟吃错了东西的荷兰猪一样,帅你七舅姥爷!   “过会儿一起走吧,来的人还有一个是送你上班的。”解雨臣潇洒地扔下这一句话,又晃进卫生间关照自己的外表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吴邪硬是把自己忙成了一个陀螺,除了北京这边的各种事宜,他甚至连上海都不放过,王盟天天看着邮件里吴邪发给他的工作安排欲哭无泪。   解雨臣每天早上都在他耳边念叨:那么豪华的五洲大酒店客房不住,非要跑来花我的钱,吴邪你真作。他充耳不闻,还时不时回瞪对方,表示老子就这样儿,你能怎么地。   可惜就算再忙,四天之后也进入了无事可做期——吴邪自己安排的后果。同事们非常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去酒吧或者爬香山,吴邪都拒绝了。   怏怏地回了发小家,解雨臣扔给他一个大红册子。吴邪接在手里一看,是用红色丝绸做的封面,下面应该还有内衬,捏上去软软的,绣满了暗纹,暗纹上又用金线勾出来轮廓,从外表看比较高端,中间竖着写了一行字,繁体篆书,吴邪愣是没看懂,下面角落里印着拍卖公司的名称和场次时间,正是解雨臣家的。   这是一场拍卖会的花名册,翻开头几页是三样拍卖品,一件花丝嵌宝石珍珠项链,一件K金镶钻墨翠手镯,一件和田蝠纹佩玉,后面还有一些零碎小物,最后是嘉宾名册。   “一阔佬的妈死了,老太太嘱咐说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拍卖了还能搞几个钱来,这回基本上都是那老太太留下的私藏。东西是好东西,那块佩玉还有点年代,这几天预约看拍卖品的也不少,估计都是想讨小情人欢喜,不排除首饰收藏家的可能。档次嘛……算中等吧,最近也没什么牛逼的场子,时间上面有写着。”解雨臣在旁边叽里呱啦讲了一通,“怎么样,要是闲的慌就跟我去看看呗?”   还是发小贴心,果然马不停蹄的给自个儿档期排起来了。吴邪点点头:“去,干嘛不去,要门票或者入场券吗?”   “不用,不是私人的拍卖会,到门口登记一下就好,工作人员发牌子就拿着,别叫价就行。”      解雨臣家里没有大型游戏机,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里也没装什么网游,现下现玩吴邪又懒得去费这个功夫。得,彻底没事做了。   最后两个大老爷们儿选择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看碟。奈何没有什么看电影的心情,吴邪中途就睡过去了。解雨臣纯属陪吴邪消磨时间,低头玩了两个小时手机。   睡前小憩的后果就是,直到半夜,吴邪还躺在床上学闷油瓶瞪着天花板。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想,难得的清净舒缓,没注意时间,自然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失眠很久了。等他终于从太虚里回过神来,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   但是时间不是重点。   吴邪的手机锁屏是他偷拍的张起灵侧面,坐在沙发上微微闭着眼四十五度角仰头。解锁之后是两人的合照,一个笑得天真无邪,一个被逼摆出剪刀手造型面无表情杵在一边。   真是要命了。   这下再也别想睡着觉。全身的细胞都被唤醒了一样开始思念他,迷人的声音,迷人的身材,跟勾魂一样。吴邪想爬起来抽根烟,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了,来北京之前还特意一包都没装,解雨臣习惯极好,从不抽烟。这大半夜的,去便利店买一包显然是不可能,而且估计第一步就是在这个小区里面走迷路了。   当初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戒掉如此男人味的爱好。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张起灵那厮跟他额头靠额头,用那双黑漆漆跟井水一样清澈的眼睛看着他,道:吴邪,戒烟吧。表情满满的真诚,还带着一丁点儿百年难得一见的期许和恳求。   他娘的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吴邪在床上辗转了几次,还是没忍住,摸出手机慢吞吞发了条短信过去。   小哥。   不想三分钟后手机震动起来,铃声在寂静的晚上跟雷声一样把吴邪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整条手臂都抖起来了。   “还没睡?”张起灵冷静清爽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吴邪耳朵里,听得他都快硬了。妈蛋明明每天都会打电话,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听起来特别性感!   许是见吴邪很久没吭声,张起灵又问了一句:“……睡不着?”   又过了一会儿,吴邪才慢慢平静下来,委委屈屈地回了一句:“嗯。”还带着一点儿鼻音。   张起灵在黑暗中皱了皱眉,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感冒了,他听到吴邪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一阵悉索之后说:“还是想你。”这回声音正常了。   我也想你了。   张起灵等了半响,道:“吴邪。”   “嗯,怎么了?”   “……我不挂,你睡。”   ……   老子又不是小孩儿!吴邪在心里骂了一句,不情不愿的又翻过来躺着,脸侧向一边:“要是我脸太大,不小心挂断了怎么办?”   “再打给你。”张起灵忍着隐隐的笑意回答他。   那人的呼吸声就像在耳边一样,一下,再一下,沉稳缓慢,和他的人一样。熟悉的频率,熟悉的感觉,是真的很安心啊。   张起灵握着电话等了很久,听筒中传来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慢慢的那边再没有其他动静了,应该是睡着了。   又听了一会儿,确认吴邪已经睡熟,才把电话挂掉。   张起灵平躺在床上,睡的是吴邪的枕头,双手交握置于胸前。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出发前那晚,吴邪在他怀里哭的样子,跟小猫一样。   我也想你了,吴邪。张起灵轻声叹了口气。想见你,想到北京来见你。   吴邪这一觉睡得非常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都是软的,连动一下都很费劲。饶是这样,他还是第一时间摸到了耳边的手机,揉揉眼睛解了锁,对着主屏幕上两个人嘿嘿傻笑了一番,注意到有一条张起灵的短信,点开一看愣住了。   你房间号是多少?   问这个干什么,老子又不住那儿……等等。等等等等。   昨天晚上的电话。张起灵的短信。温柔得要死的声音。再加上闷油瓶那厮的做事风格。   种种迹象都给吴邪指了一条明路——张起灵要来北京了。   卧槽卧槽,我男人要来看我了。吴邪激动得四肢都有些不协调,恨不得绕床跑圈三周半,看了看短信时间,是在半个小时前,我的老天,该不会老张已经到了吧……   吴邪抖着手把电话拨过去,一边穿着内裤跳下床在自己的包里翻房卡。房间号房间号房间号……老子怎么记得房间号是多少!   对方电话关机。吴邪喘着粗气镇定了一下,看来这人是上飞机前发的短信,这会儿正在空中翱翔着,还好还好,没睡过头。   扒拉过电脑上网查了今天的航班,果然有一趟飞机一刻钟前刚起飞,下午两点到北京。吴邪盘算了一下,决定去机场劫人。冲到主卧洗手间里把自己洗刷干净,还特意刮了胡子吹了头发,捞出昨天家政刚洗好的衬衫穿上,又冲回卧室把自己的东西统统收拾好。   偶尔抬头的时候,感觉天花板上已经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位先知,形象高大威猛,正宝相庄严地向他伸出一只手,似要引他去光明之地。      解雨臣在书房听到动静走出来看:“……这是干嘛去?”   吴邪傻呆呆看着他半天:“你今天怎么不上班?”   “周六啊老大,你过糊涂了吧?红事儿白事儿?”   “当然是红的了。”吴邪又回身继续收拾东西。   解雨臣倚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见他连带过来的几套衣服都往包里塞,心里早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终于要挪窝啦?”   吴邪动作缓了缓,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花,你知道了?”   解雨臣翻了个白眼,指着他的脸道:“眼角眉梢全是喜气,整个人跟发春了一样,就差没在额头上贴张符,上书:老公我爱你。”   吴邪老脸红了又红,解雨臣看够了才道:“吃了饭再走,我给你一把钥匙,一会儿从车里开车去机场,自带导航,迷路了别说我认识你。”   “谢谢解总……啊不,解当家!”    05.   飞机落地之后,张起灵终于得以打开手机,一时间蹦进来好多条短信,无一例外全是吴邪的。从房间号,到航班号,到车牌号一一报过来,满屏幕都是他热切的想念。   收了手机,嘴角有抑制不住的微小弧度,看着同机的人急急忙忙去找行李,张起灵庆幸自己只带了电脑和换洗衣物,可以提着直接往外走。   走出登机口,第一眼就看见那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出来的方向,都快变成斗鸡眼了。张起灵以眼神示意他,我到了。然后就看见那双戴着眼镜都遮不住飞扬神采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整个人因而松懈下来。   看来是因为不确定而紧张,所以全身都绷紧了吧。   吴邪在看见张起灵的那个瞬间尝到了灵魂出窍的滋味,在心中无比虔诚的将过往神佛统统感谢了一遍,要不是公众场合,他甚至想把手举到胸前比个十字——也不知道张起灵看见会不会笑他傻帽。   凑上去殷勤地接他的包,被张起灵轻轻躲了一下,吴邪诧异的看过去,张起灵没有解释,而是把包换了一个手,腾出来的手及其自然地牵过吴邪的,就这么往外走。   吴邪的心跳稍稍快了一些,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四周,周围都是来接人的亲友,各自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没人注意到这一幕,这才放了心。   张起灵的手掌有薄茧,干燥微凉,极为修长的手指圈着他整个手,拇指在吴邪手掌边缘来回摩挲,低调地耍着流氓。   吴邪整颗心都扑在他身上,直到张起灵带他在出口站定,问了一句“车停在哪里?”才猛的反应过来。在停车处寻到小花的车子,开了锁钻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扑过去贴他的唇。   张起灵扣着他后颈回吻,舌头缠住吴邪的,用力吮吸,变换不同的角度将彼此口腔里到处侵略一遍,再退开一些,一边换气一边用舌尖描摹出吴邪的唇形,描着描着,又吻起来。来回几次,才略用了些力气将两人分开,吴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解地看他,嘴唇红得发亮,嘴角还有一些被舔出来的津液。   “先回去。”张起灵说。吴邪听出他沙哑声音中压抑的兴奋,仅仅不好意思了一秒钟,就坐回驾驶座扣好安全带开始上路。   路上两人都不再讲话,握在一起的手却一直未曾分开,车里唯一的噪音是导航里频频传来的超速提醒。      一个小时后到达五洲大酒店,门口泊车小弟引导吴邪将车子停好,两人并肩进了大堂,特意挑了一部人少的电梯。   吴邪低头从包里翻出房卡,对着上面的房号按下楼层,张起灵揽过他的腰碰了一下吴邪耳朵尖。   “……有监控……”吴邪轻声提醒他,却丝毫没躲,反而把身体往旁边靠了靠。他听见张起灵在他耳边叹了口气,略带懊恼。   电梯在指示楼层停住,张起灵箍着吴邪的腰把他带出来,因为靠得太近,两个人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找到房间,吴邪连对了三次插卡口才把门打开。   一进门,张起灵就松了手让电脑包被扔在了地上,手臂用劲,将还未站稳的吴邪翻成了面对面,抱在一起靠上了身后的门板,而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吴邪被搂得不舒服,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条腿干脆卡进对方两腿间,双臂环过张起灵的肩背,然后握在一起,头枕进他的颈窝,耳鬓厮磨。   张起灵一手摸着他的腰,一手按住他后脖子,闭着眼睛微微仰头靠着门,这是他最喜欢的拥抱方式。   两人都久久没动,谁也不肯先松手,只是维持这个略为别扭的拥抱就已经觉得是莫大的满足,仿若只有将对方紧紧抱在怀里,生命才算得上完整。   吴邪住的房间是一个小套间,最显眼的家具是中央的大床,对面窗帘还未拉开,几层厚重的布料遮住了外面的炽热光线,房间的气氛暧昧无比。   吴邪动了动腿,故意往前挪了挪,直到被抵住,还顽劣地蹭了蹭,隔着西裤布料吴邪能感觉到,张起灵那一处正慢慢变热,肿胀。他偏了偏头,学着张起灵总做的那样,舔了一口他的耳垂,从喉咙中发出两下轻声的挑逗: “小……哥……”   张起灵按住他后脑的手加了点力,吴邪脑袋被他按下去了一点,鼻尖正正对着锁骨凹下去的地方,吴邪歪了歪嘴角,伸出舌头故作色情的在那上面舔了一口。   后脑上的手果然松了松,吴邪刚喘口气,另一只手就卡住了他后腰上的皮带把扎在里面的衬衣给扯了出来,探进去摸他的背。   情欲这种东西,一旦勾起来,那就是天雷地火。   吴邪有些急切地解张起灵衬衫扣子,这边刚把对方衣服敞开,张起灵已经连吴邪的皮带都抽掉了,西裤褪到脚边,伸手对着内裤的一大包抓了上去,滚烫滚烫,带着点湿意,顺手就揉了两下。   “……你!”   吴邪爽得咬牙切齿,瞪了张起灵一眼,三下五除二把张起灵连着内裤一起剥掉,看着那弹的高高的老二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眼神:你也不比老子好到哪儿去。   张起灵嘴角隐隐带着笑,背靠着门板,挂在手肘皱巴巴的衬衫,胸前环绕的麒麟,周身的清冷气质此刻在吴邪眼中全部变成了另外两个字:禁欲。   越是禁欲的人,情动起来越性感,这是吴邪一直信奉的教条,所以张起灵是个极品。这一点在吴邪第一次爬上他的床,扒了他的衣服之后,目瞪口呆地盯着那足足占据了半个上身的麒麟纹身时,达到了顶峰。   事后张起灵的解释是,自己中学时特意找中国纹身师傅纹的,用了特殊药水,只有在体温升高时才能看见。吴邪又问,为什么挑了个麒麟。张起灵说,师傅告诉他,中国古代传说龙生九子,而麒麟是第十子,不知何故没有被排进去。和自己很像,寓意也好,于是就纹了。后来,在他的中文慢慢变好之后才知道,九子只是泛指,龙子并不只有九个,自己也从来不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更何况这厮两只手都已经滑进吴邪内裤了,一边揉搓着他的屁股蛋子,一边顺着臀缝一点点卡进去,在穴口周围打圈。   真是道貌岸然的流氓头子,吴邪腹诽。   下一秒,吴邪就蹲了下去,张起灵的手来不及收回来,又滑到了吴邪的脑袋处。吴邪对着那根高高耸起的东西看了两眼,伸手托住根部撸了几下,用头部渗出来的液体稍稍湿润了下柱身,张嘴就含了进去。   做的特别自然。   张起灵低头看见吴邪的脑袋在自己胯下进出,命根子被笼在温暖的口腔里照顾得舒服之极,他眼神暗了暗,老二转眼又大了几分。   吴邪卖力地吞吐着,手指时不时揉捏着根部下的两个囊袋,遵循着九浅一深的说法做了几个深喉,就听见上方张起灵像是按捺不住似的,慢慢地喘了起来。吴邪向上看去,迎上张起灵的目光,黑沉沉的一汪水,水里还倒影着自己潮红的脸。   “……够了。”张起灵把他的头往外推,伸手到他腋下架着肩膀把人扶起来,再把内裤扒掉,一手穿过他膝盖之下,腰部一用力,就把吴邪用一种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往床上走。吴邪蹬了两下腿表示反抗,接着就被人扔到了床上。   宾馆和酒店的床都有个特点,软。不光软,而且弹性十足。   吴邪被扔上去之后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没能爬起来。下一刻,一片黑影袭来,张起灵已经跨上了床,对着他压了下来。   张起灵向他压下来的时候,吴邪鬼使神差的自觉分开了腿,缠上对方的腰,双手顺势搂住张起灵的脖子,努力抬头亲了上去。张起灵抱着他吻了一会儿,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往下面挪了挪,一路盖戳吻下来,然后一口含住一边乳尖,先舔湿,用牙齿轻轻拉扯两下,再吸一吸。   “小哥……呃……”吴邪的柱体从他腹部擦过,被刺激了一下,忍不住挺起胸膛想要更多。张起灵一边亲吻着上面,一手摸到下面试了试,压进去一个指节。吴邪身体弹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插进张起灵头发。   一周没做,后穴有些紧,张起灵耐心地做着前戏,吴邪躺在下面哼哼唧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疼。   “把套子拿来。”   “……嗯,什么?”吴邪被张起灵声音唤醒,只觉得分毫都不想动,“干脆别戴了,直接进来吧。”   张起灵动作停了停,把手指拿出来,一手撑在吴邪耳边去够床头的安全套,“不安全。”   ……德国的保健教育做的真好。吴邪在心里吐了两句槽,默默忍耐着后面若有若无的空虚感。   张起灵给自己做好措施,扶着前端腰一沉,慢慢地进去了。   “你你你……不做润滑了?”   “直接进来。”张起灵道,吴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动作,内心惊惧不已。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啊,万一裂了怎么办……⊙﹏⊙ 痛!   两个人一个进得小心翼翼,一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熬了一脑门的汗,直到全部进去了,才均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那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心里也被塞得满满当当。张起灵抵着吴邪的头等他适应,吴邪抱住身上人满足的舒了一口气。   这才叫灵与肉的契合。   最后吴邪自己受不了了,轻扭了扭腰。“……你动一动啊……”      在一起七年,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括约肌里面分泌出肠液,自觉充当了润滑剂的角色。张起灵伏在他身上,小幅度的轻轻摆腰,然后抽出来,龟头卡在穴口位置,再插进去。   毕竟是个男人,做不到像AV女优那样各式各样音阶一样的呻吟,也没脸学GV里小受明显没什么感情的嗷嗷叫,吴邪只会半睁着眼睛摇晃脑袋,嘴里胡乱哼两下来表达自己的舒爽。张起灵觉得,这样带着一点点压抑的呻吟更催情些,就忍不住去吻他,从额头到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怎么都亲不够。   “……老公……唔……”吴邪被干得爽了,时常就会这么叫他。张起灵很爱听这个称呼,比起husband或者ehemann,他觉得还是中文的诱惑力最大,每次听吴邪这么喊都能让他有一股莫名的悸动。于是张起灵把吴邪绕在自己腰上的腿拉开,架上肩膀,对着记忆中的敏感点撞过去。   “呃……嗯!”前头一直没有被照顾到的鸟因为这一撞爽得差点射出来,吴邪用仅有的意识死死憋住,插射什么,也太菜了吧。他看了看还在他身上恶意驰骋的男人,匀了匀气息,猛的收紧后穴,满意地看着张起灵全身一颤。   突袭什么的,小爷我也会。   肠道内壁湿热紧致,再被吴邪刚才那一夹,张起灵觉得全身的血液分成了两股,一股直冲上大脑皮层,麻痹掉了所有其他感官,剩下的全涌向了埋进对方身体里的那玩意儿。他放任吴邪耍无赖,浅浅地抽插了几下,老二寻到一个刁钻的角度,对准了一口气冲过去,抵住,然后左右碾压,手摸到吴邪的阴茎,捏了一下饱满的囊袋。   “嗯啊……!”   这回没忍住。   吴邪身体不受控制的绷成了弓形从床上弹起来,藏了一礼拜的存货成直线往外彪,大部分都撒在张起灵胸前,有一些甚至还沾上了他下巴。   高潮引起的后穴收缩跟吴邪自发的不能比,张起灵也被箍得直想射,湿热紧致的甬道对他来说如同天国,大开大合了几次,抓着吴邪的手按到他头顶上方,跟着一起射了出来。   吴邪紧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往外流,大口大口地喘气。片刻后,张起灵抓着他手的力道渐渐松下来,身体伏到他身上,整个人放松地压了上去。吴邪被压得胸前一窒,但还是用另一只自由的手环过他的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先安抚般摸了摸张起灵的后脑勺,然后搂住他的背。   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汗水混着精液让他们黏得更紧。张起灵把鸟从吴邪身体里退出来,呼吸还很粗,脑袋埋在吴邪颈窝里慢慢平复着高潮余韵。过了一会儿,他侧过脸来看了一会儿,对吴邪耳语道:“操哭了。”   ……   体力上的差距让吴邪连对他竖中指的力气都没了,躺在床上瘫成大字型,眼睁睁地看着张起灵坐起来扔掉安全套,开了床头的矿泉水瓶来喝。   ……我也要,我快渴死了。   恋人之间一定是存在心有灵犀的。张起灵再开了一瓶水,转身把吴邪捞起来摆好,揽到自己怀里给他喂水喝。把床上的枕头拍了拍归在一起,放到吴邪身后让他靠着,又一只一只抓着他的手用抱奶瓶的姿势让他扶好矿泉水瓶。   “我去放洗澡水。”说完起身,确定瓶子没有掉下来,人也没有歪下去之后,转身向浴室走去。   两人冲了澡又倒回床上,光着身子抱在一起转眼就睡着了。      06.      等他们一觉醒来,收拾好满屋子狼藉走出酒店的时候,外面连路灯都亮了。   在附件找了家餐厅吃了饭,又牵着手在周围小巷里散了会儿步,一周的话都说尽了,实在是无事可做,这才慢慢踱回来。   靠进酒店的时候两人自觉松了手,张起灵在前吴邪在后,迈进了一到晚上就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柜台边有个穿了一身黑衣黑皮裤的家伙正在办手续,连放在行李车上的拉杆箱都是全黑。   吴邪现在吃饱喝足心情好,看世界的眼光都是五彩的。目光颇不礼貌的一路尾随着那人,一边看一边暗暗想,单从背影和身高上看,这货还是蛮有型的。   不想那人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转过了头,一副墨镜及其显眼抢先映入吴邪的视线。   这人绝对是黑色控,要么就是黑客帝国的脑残粉。   脑残粉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嘴角一歪,露出一个极富流氓气息的笑来,抬起手冲他们招了招,把吴邪吓了一跳。   “嗨,哑巴?”   嗨,瞎子。吴邪在心里回答了他一下,心说这人一定是个神经病,然后他听到张起灵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点头道:“瞎子。”   桥……桥豆麻袋?!这人还真叫瞎子啊?!   一定是我看待世界的眼光不对。      也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直到眼镜哥和张起灵已经简短地结束了第一轮对话,吴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俩……认识啊?”   “嗯。”张起灵淡淡道,“他叫黑瞎子。”   黑瞎子眼神不动声色的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呵呵笑了:“新欢?”   新欢你大爷!   不过吴邪表面上还是温文尔雅地回答:“哪里哪里,张总是我上司。”   “哦……”黑瞎子千回百转地答了句哦,兴致勃勃地看向张起灵:“哑巴你手真黑,连下属都不放过。”   ……   这人果然是神经病吧。   不过反正都被识破了,吴邪也就懒得装孙子,站直了身板一副正房出巡的架势看这两人寒暄,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刚才那句“新欢”还在吴邪脑海里突突的跳,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那边黑瞎子还在贱兮兮的笑着:“看来这几年你过得很滋润嘛,那我也就放心了,咱们好聚好散,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啧啧啧,这语气,分明就是旧爱的立场。于是吴邪压了很久的醋劲一上来,也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你是他前男友?”   张起灵一愣,转头看他,只是那表情落在吴邪眼里,却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NO,NO,NO。”黑瞎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跟前,比了个“不对”的意思,“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叫sexual parter?”   “黑瞎子!”张起灵声音里的怒意连陌生人都能听出来。      sexual partner。 炮友。 比旧爱还可恨。      吴邪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都出来了,握了两下又松开,再握紧。   “哟,想打架啊?”黑瞎子早瞄到了吴邪的动作,也不怕,反倒上前跨了一步,说得颇为挑衅。   “你敢。”这话是张起灵说的,语调冰冷,手微微扬起挡在吴邪身前,目光直追黑瞎子,满脸都写着不快,黑瞎子都快能看见他眼里冒出来的火光了。   吴邪告诫自己要冷静,三十岁的爷们儿,不能再做以前那些没皮没脸的事情了。   冷静了再冷静,直到确定自己不会脱口就是脏话之后才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看两人一眼。他不知道的是,他一走开,身后两个人就扭在了一起。   张起灵劈手抓住黑瞎子手腕朝反方向一扣,对方豪不示弱,膝盖一弯腰部一扭就要转身,被张起灵一脚绊住。   “喂喂,兄弟见面不用这样吧?”   “跟他讲清楚。”   “那小子脾气太大了,一点儿玩笑都开不了。”黑瞎子试图耸耸肩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讲清楚。”   “张起灵你——”   “讲清楚!”张起灵手上再加了一分力,对方的手腕被扭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黑瞎子疼的嘴角抽了抽,余光看见一脸疑惑正向这边走来的保安,终于妥协,冲着正要进电梯的吴邪嚎了一嗓子:   “嘿!那个谁,刚才都是我瞎说的,哑巴跟我屁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把他关在门外啊!”   张起灵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放开了他,但是大堂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被这一嗓子吸引了过来。   他觉得,这就是吴邪总跟他说的,猪一样的队友。    【四】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01.      站在房间门口,张起灵都能清楚地听见里面电视机嘈杂的声音,这个时候敲门,他十分怀疑吴邪是不是还能听见。   叩了两下,门却迅速地开了。电视机的声音豁然充斥了整个走廊,吴邪光着脚站在门后,侧身让他进来,再锁上门。看起来意外的平静。   张起灵还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大吵大闹一番。      吴邪此人,什么都好,就是占有欲太强。这个词如果放在女孩子身上,应该叫“爱吃醋”。他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看见张起灵和别人走得近,准确的说,是别人和张起灵走得近。   头几年的时候,吴邪看见这种事情张口就骂,一如在篮球场上骂张起灵那样,嘴快且不留情面。最开始,甚至连阿宁都是他的戒备对象。   那时他还不是总监,却有胆量为了一个张起灵把同事关系闹僵。一边维护自己的权利,一边拼了命的工作。凭着占绝对优势的业绩,再加上张起灵明里暗里的袒护,才算是没丢了工作。   后来慢慢收敛起来,对付人的方式也变得高级了。不过那个时候,敢学着他的样子跟张起灵讲俏皮话的人也几乎绝迹了。   阿宁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吴邪,说你这个人得这么看,张起灵不在的时候,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但张起灵在的时候,你吴邪根本就是个娘们儿。   吴邪回家想了一晚上,还是没能想出什么漂亮话来为自己反击。反而是胖子当了一回知心大妈:   张总是小天真心尖儿上的人,自然事事都要例外。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有些人连命都能送出去,更何况是区区理智这种东西。张总长得帅,又能挣钱,还是拿德国绿卡的,想往他身上扑的姑娘比浮云还多,结果吴邪往他身边一站,扑上来的除了姑娘还有小伙子。天真是个性情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姐头,你说他娘炮,那是你没刻骨铭心地爱过,不知道那个滋味儿。    02.      吴邪窝在床上看电视,声音大得振聋发聩。张起灵在床边坐下,就着强劲的电视声说:“黑瞎子……只是大学同学。”   “我们什么都没有。”   “……他是个神经病。”   吴邪靠着枕头目视前方,明明电视声音那么大,但是张起灵的解释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朵里。   “小哥……你来北京,是不是因为他回国了?”   下午才到的北京,晚上就遇见老同学,还住同一家酒店。看那黑瞎子的语气,两个人在大学时代起码关系不错。要是别人这么跟他说,吴邪或许就信了,可说的人是张起灵。   张起灵啊,老天。   此人接近面瘫,惜字如金,全身开冷气,活了这么多年,吴邪从他那儿认识的朋友也就阿宁一个,那还是从发小的时代开始算起的。张起灵的小时候,总不至于比大学还冷酷。   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说你家哑巴是我好基友。再说,我俩啥事儿也没有。   吴邪觉得心里嗖嗖的往上涌出一股悲凉。      张起灵比他大八岁。吴邪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九了。对男人来说,那就是花一般的年华。   前二十九年的时光里,张起灵的生命中没有吴邪。不论他难过还是欢喜,痛苦还是安乐,不论他遇到了什么人,与之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吴邪都没有权利去改变分毫。   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生命。   过去造就现在。这话是张起灵告诉吴邪的。对于他那些过去——包括这个神经病一样的黑瞎子——吴邪不光不能说不,还得笑着谢谢他们,谢谢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才造就了现在的张起灵。   所以,如果说他真是来北京见老友的,压着自己吃吃喝喝只是顺便的话,吴邪也没有理由发脾气。   谁让自己欠了他二十九年呢。谁让自己跟他不是从一个肚皮里出来的呢。   完完全全陷在爱恋吴邪没有意识到,张起灵同志也欠了他二十二年啊,可人家就是一副君子坦荡荡的做派,看上去一点也不心虚。      可惜吴邪脑子的这些弯弯绕绕,张起灵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这么深。他只是暗暗心惊,能把两件根本没有关系的事情安上这样一个看似铁证一般的前后因果,真是……想象力丰富。   “只是巧合而已。”张起灵解释。   吴邪沉默了一会,终于觉得电视机声音真的很聒噪,关了电视一个人枯坐了一会儿,挪到张起灵身边,一把抱住他。   “小哥……”吴邪的声音带着鼻音,有些闷闷的,“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你告诉我,千万别骗我,也不要瞒着我……”   肩头湿湿的,张起灵有些无奈,回抱着他,轻轻的给他顺着气。   这回,他总算看明白了吴邪的关注点在哪里。不是前男友,也不是有没有骗他,而是年龄。吴邪一直都不问他之前的事情,张起灵说一点,他就记住一点,自己拼拼凑凑起来,慢慢勾勒出他之前的生活。好像这是什么神圣的事情一般,一直被吴邪小心翼翼地对待着。   这个傻子。   大概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才是先爱上的那一个。要小心翼翼,要百依百顺,那也应该是我才对,你只要好好儿的在身边待着,嬉笑怒骂,指点江山就行了,剩下的烂摊子,统统留给我就好。   “吴邪。”张起灵将人扶到自己面前,捧着他的脸虔诚地吻上去,“我永远都比你大八岁,将来等我老了,你却还年轻……”   “你给老子闭嘴!”吴邪突然推开他,直起上半身跪在床上,两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表情狰狞可怖,活像一个拿着刀逼人就范的地痞,“又想说什么不要拖累我的话了是不是?又想分手了是不是?张起灵你给老子听好了,这辈子想跟我谈分手,门儿都没有!”   ……   “嗯。”张起灵淡淡地应下,把还在气鼓鼓瞪着自己的吴邪拉到自己怀里,继续亲了下去。一小口一小口,跟啄木鸟似的。   吴邪仰着脸让他亲,后来觉得维持这个姿势太耗体力不舒服,干脆一屁股坐到张起灵大腿上,脚搁上床沿,两只手勾住他脖子,把整个人都送到他怀里。   两人黏糊糊地缠绵了片刻,吴邪说:“那个黑瞎子不是好人,你别跟他来往。”   “嗯。”   不屑的,“他回国干嘛啊?”   “工作,他学解剖,被聘回国当法医。”   厌恶的,“哦,想不到这种流氓都能当条子。”   “条子?”张起灵疑惑。   得意洋洋的,“对,就是警察,这是一些行业里的黑话,很多中国人都不知道,更别说你这个半吊子的外国人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   耍赖皮的,“小说里看来的。他是条子,那我以后也不喜欢条子了。”   张起灵轻笑了一下,吴邪别扭起来的时候简直是毫无逻辑可讲。“热不热,要不去洗个澡?”   吴邪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是有些汗,刚才闹了一通,又哭又发火的,晚饭时还出去散了个步,下午的澡等于是白洗了。   “那你帮我搓背。”   “好。”      莲蓬头洒出冒热气的水流,张起灵正往吴邪身上抹泡沫,斟酌了一下,还是试图纠正吴邪:“黑瞎子……其实不是流氓。”   “那是什么?”吴邪嚯地转身,鼻尖擦过正抬手的张起灵,蹭上了白白的一点泡沫,那模样滑稽又可笑。   “他有一个音乐学位。”张起灵没给他擦,留在上面,看着呆乖呆乖的。   “……”吴邪被噎了一下,他是真没想到那看起来如此不着调的人居然还会玩儿音乐,“音乐学位又怎么样,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张起灵叹了一口气:“他是旗人,满清王朝的遗留贵族。”   “有多贵?贝勒爷那么贵吗?”吴邪一爪子抹掉自己鼻头上小丑样的一点,动作特别豪气干云,“那种整天闲着没事干就知道遛鸟调戏妇女的人,比流氓还流氓,简直就是天字一号大流氓!”   张起灵拥住他:“干嘛和他过不去?”   “我最讨厌二世祖!”吴邪恨恨道。   “……他是他们家族最后一个人。”张起灵和吴邪额头相抵。   吴邪再噎了一下,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驳他,傻呆呆地问:“那他真名叫什么啊?不会是什么爱新觉罗黑瞎子吧?或者瓜尔佳瞎子?博尔济吉特瞎子?”   ……   原谅吴邪,他对满洲贵族的姓氏只有从辫子戏里看来的那么几个。   “大家都叫他黑瞎子,或者黑眼镜。真名……不记得了。”张起灵慢慢收紧手臂,让吴邪贴着自己的身体站好,热气腾腾的水流冲在两人身上。      片刻后,吴邪动动腿。   “你怎么硬了?”   回答他的自然是张起灵的一个湿吻,外加正不怀好意向着他会阴摸去的手。   “喂,下午才刚做过啊,你不是向来对这种事情都不很热衷的吗……啊!”      03.      张起灵的手指在他菊花周围探了探,就着水流就捅了进去。下午刚刚开拓过的地方还带着些许暖意,肠壁的嫩肉翻过来咬住他的手指,俨然一副对待熟客的好态度。   “你怎么了……”   张起灵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就是想干他,脑子里别总装着那个黑瞎子,别赤身裸体抱着自己的时候,张口闭口却说别的男人。   他把吴邪翻了个面推到洗手台边上,双手掰开他的臀瓣,把自己的那根卡进去。龟头在穴口处浅浅地划了一下,吴邪脚一抖,差点被地上的水迹绊倒。张起灵一把捞住他的腰,将人摆弄成屁股高高撅起的姿势。   接着吴邪听到了一阵类似塑料摩擦的声音,狐疑地扭头一看,简直要气得绝倒,那孙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安全套,正一脸淡定的给鸟枪穿衣服。   见他转过来视察,张起灵凑上前和他接了个吻,道:“看镜子。”   镜子全被浴室的热气给蒙住了,白花花一片雾气里只能隐约看见两个红红的身影重叠在一处,分外色情。   张起灵的手搭上他的两肋,从腋下贴着皮肉滑到吴邪小腹。吴邪怕痒,一直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出来,偏偏张起灵是个练过的,力气比他大一个数量级。吴邪整个背被他胸膛紧紧贴住,那人的每一下心跳他能感受得分明,心里莫名其妙就升腾起一股子少年郎的悸动。   手越过肚脐往下,在草丛里慢慢打着圈。吴邪被他撩拨的全身难耐,忍不住把手往后一伸去够他那两个沉甸甸的鸟蛋。刚摸到那滚烫性器就被张起灵攥住了爪子,扶着他往里头送进去。   “……呃啊……”吴邪咬着下唇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些奇怪的呻吟。这一回没什么太大的痛感,只觉胀得慌,快感一点一点累积起来,上达天听,他就忍不住想让张起灵快一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咬紧牙关自己慢慢忍耐。   张起灵前后摆着腰开始动作,手探到前面握住吴邪硬的发烫的性器,跟着他抽插的频率开始撸动起来。   “小……小哥……”吴邪爽得神情激荡,手指死死抠住大理石的洗手台,下身掌握在别人手里,上半身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倾。   张起灵随着他慢慢压下来,真是一刻也不肯分离。吴邪有蝴蝶骨,这个姿势正被他一览无余,于是他凑上去吸吮舔咬,生生弄出来一个血红的吻痕。   “叫出来。”张起灵对着他敏感点狠狠得撞了一下,同时手上用力,指尖在马眼上反复擦过。   “啊!……嗯……嗯……别……”   ……      事后吴邪被湿淋淋软绵绵的从浴缸里捞出来摆在床上,只能用意志和眼神无声地控诉某人。张起灵留了一盏廊灯,掀开被子躺在他旁边,借着微弱的光看了看吴邪,帮他盖好被子,亲了亲额头:“睡吧。”   吴邪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张起灵,问你个问题,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邪侧过头,严肃地看着他。   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张起灵只能点点头,被子下的手伸到吴邪腰上给他做按摩。   “你明明已经是奔四的人了,为什么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怎么保养的?”这个问题真的很严肃,不然再过几年,搞不好出门散步的时候那些年轻女孩子会冲着他猥琐地问:你们两个……年下啊?   我日你仙人板板!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吴邪心里就一片哀鸿遍野,老天爷真是偏心得有点过分。   张起灵没想到吴邪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怎么保养的,两人同吃同睡,护肤品是一起买的,连刮胡刀都是同一个款式,还能怎么保养。吴邪在边上不依不饶:“黑瞎子说的sexual parter,你没有的吧?”   ……   这话题转得真快。张起灵无语凝噎,绕了半天还是梗在这里,于是淡淡地反问他:“你信我吗?”   “信。”吴邪点点头,“你是禁欲系,连右手都懒得用,哪还用什么床伴。”      张起灵在这方面确实有点禁欲的意思,对房事也不是很热衷。在他看来,一段爱情里肉体的结合只是锦上添花。吴邪就笑他一定是青春期过得太悲惨,资源太匮乏。结果张起灵说,德国的性教育和中国不一样,他10岁就知道安全套应该怎么用,例假是怎么回事,肛交又是怎么回事。吴邪摸摸鼻子,断章取义道,那就是你的老师讲得太过详细,结果让你们们对这项轻松愉快美妙伟大的事业产生了抵触情绪。   吴邪那时候血气方刚,自诩大俗人一个,脑子里怎么都接受不了柏拉图式恋爱。拐弯抹角几次未果之后,往家里偷偷搬了一盒元邦,结果被张起灵看见了。某人不动声色观察了几天,终于看见吴邪在厨房一边哼歌一边给他泡茶,垃圾桶里是刚拆的包装。于是张起灵回到客厅帮吴邪请了第二天的假,拉着人丢到卧室里这样那样了一晚上,等吴邪实在捱不住了,哭着求饶求停下的时候,厨房里的那杯还没来得及见天日的“好茶”赫然就被端到了眼前,张起灵端着和他胸前飞舞的麒麟一样可怕的架势对他道:试试这个。   事实证明,对男人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你不行。   在床上死气沉沉躺了一天,吴邪主动地扔掉了那盒元邦,跑到书房跟张起灵道歉。不想张起灵非常认真地跟他说,如果你觉得我不能满足你,可以考虑一下分手,我不怪你。   ……   吴邪当场就崩溃了,他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可张起灵还觉得,这是为吴邪好,如果自己不能让他觉得幸福,那不如就放手。   用曹老在《红楼梦》里的话说,就是“看来两个人原本是一个心,却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      想到这里,吴邪突然一个激灵:“禁欲不会就是你的什么保养秘诀吧?”   张起灵觉得这个答案在逻辑上有明显的缺陷,他的禁欲程度从来都只和吴邪一个人有关,但又暂时想不出别的答案,于是默默点了点头。   “去你娘的!光今天你就来了两次,要是这么保养你明天应该就长皱纹和白毛了!”吴邪用尽最后的力气踹了他一脚,以表达对张起灵敷衍了事行为的不满。    04.   第二天,张起灵当然没有长皱纹,也没有长白头发,他起来放了个水,见吴邪还是一脸沉沉的睡着,一点醒来的意思也没有。给前台拨了个电话,让送两人份的早餐上来,略想了想,又去把门打开,虚掩上,然后垫了垫枕头,掀了被子背靠床头坐上去,打开手提电脑,屈起外侧的腿暂时充当支架,开始查看邮件。   两分钟后,吴邪蹭过来抱住他的腰,砸吧砸吧嘴,揉揉鼻子,一条腿骑上他平放在被子里的腿,继续睡。      送餐的小弟推着餐车昂首挺胸的从十七楼电梯出来,按照房号推过去,敲门前还特意对了对单子上的餐点确认无误之后,然后轻轻敲了下门。   ……门就自己悄无声息地开了。   那一瞬间,送餐小弟有些腿软,头一夜看了可怕的鬼故事,此刻碰上这么少见而诡异的事情,难免有些不太好的联想。   他做了两次深呼吸,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姿势,今天是他实习期的最后一天,表现得好就可以成为正式员工了,工资翻倍五险一金,千万不能退缩!   推开门进去之后,房间里还很昏暗,床上坐着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肌肉线条分明,目测至少有六块腹肌和人鱼线。   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仅用眼神和头部动作示意他将餐点放到桌子上。送餐小弟点头照做,摆好早餐转身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提前开好了门还不出声。   他腰上应该是人鱼线的位置横着一条手臂,胯边枕头上露出来一颗脑袋和肩膀以上部分,正面向男人睡得挺香——看来这男人是个心细疼老婆的人。   可是……可是……那脑袋和那手臂形状……难道不应该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么?!      做服务员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当做没有看到没有听到!记住了吗!   经理的训话陡然在他耳边响起,小弟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哆嗦,眼观鼻鼻观心退出了房间,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关上。   妈妈呀城里人现在都流行这个吗白花花的大姑娘哪里不好了……      05.      吴邪是被打字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就看见张起灵的腰线出现在离自己不到三厘米的地方,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掳了掳他头发。   “睡醒了?”   “……唔。”吴邪神智还不甚清明,扒着他胳膊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在写什么啊?”   “明天的请假信。”   “……哦。”   吴邪翻了个身,卷着被子倒向一边,过了一会儿,跟触电似的跳起来:“你明天不回去啊?那什么时候走?”   “等你一起。”张起灵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姿态悠然淡漠。   吴邪反应了一下,扑上去“吧唧”亲了他一口,非常欠抽地说:“嘿嘿,我没刷牙。”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几分“你真无聊”的意思。吴邪扑棱了一下他脑袋:“嫌弃我啊?”   “没有。”张起灵迅速点了保存邮件,果然吴邪下一秒就腆着脸凑上来:“那再亲一个?”   ……   最后吴邪被张起灵冷着脸赶进了洗手间。   等他出来,张起灵举着一本红红的册子用眼神示意他。吴邪瞄了一眼,“啊”了一声:“今天是小花的拍卖会,一块儿去吧?”   驱车赶到名册上的指定地方时,拍卖会已经开始了。吴邪指挥张起灵去门口登记,自己给小花发了个短信,拿好牌号进了会场。   “你居然还能过来捧场,真是出人意料。”解雨臣笑眯眯地迎上来,对张起灵点了个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张起灵回了个礼。   “走吧,我带你们进去。”解雨臣潇洒的转了个身,对一旁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眼色。      “你为什么带我们坐在角落里?”吴邪看了看解雨臣给他们带的座位,转身试了试视野,发现完全看不清拍卖品,顿时觉得不满。   “你又不参加,要看那么清楚干什么?”解雨臣白了他一眼,凑过去压低声音对他道:“这位置多好,你俩做点什么小动作也不会被拍进去,而且这一般都是我的位置。”   “你个小贱人,我至于那么饥渴么?”吴邪也压低声音回答他。   “至于。”解雨臣十分的不留情面,朝他肩膀拍了一下,“快点坐下吧,都开拍了还闹闹唧唧的。”   刚坐下来,就有人用个红托盘端了一壶茶上来,还有几碟糕点。   吴邪揭开茶壶盖闻了闻,好奇道:“这什么茶啊?”   “胖大海。”解雨臣头也不抬。   ……小贱人!      落座之后,吴邪开始打量起整个会场。按照小花的眼光,布置的还算是精致,前面是展示台,后面是观众席,两边都有走廊。走廊和展示台上均铺着红地毯,廊边围栏看着像红木的,上面还有木雕,吴邪粗粗扫了一下,似乎没有重样的。   观众基本分两种,一种是单独一个人,有穿唐装的,有穿马褂的,还有穿西装的,大概是小花口中的珠宝收藏家之流;另一种是两个人,一个穿的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和收藏家们一起,时不时举一下牌,旁边坐着一个好身材的浓妆姑娘,什么样的打扮和发型都有,还不时对自己的同类摆一下表情和眼神什么的。   吴邪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这种庸脂俗粉,真不知道那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展示台顶上是一排灯具,两端有两个摄像头,正对着台面。吴邪抬头在自己这边找了找,也找到了两个,对着场内的观众。   “这地方不是很大嘛。”吴邪看了一圈,扭头对解雨臣道。   “又不是古董拍卖,用不着那么气派的地方。”   台上站着一个女主持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枚小锤子,下面举一次牌子她就敲一下锤子报出牌号和价格,穿了一身缃色满绣立领斜襟无袖旗袍,盘着两个团髻,削肩细腰,前凸后翘,鹅蛋脸面,踩着一双高跟鞋的小腿线条优美,远看上去,举手投足间气质优雅,反倒比台下那些姑娘好上很多。   主持人边上摆着一个立台,也是雕了各种花样的红木,上部是个透明箱,里面有灯,放着正在拍卖的东西。她身后还有几个这样的立台,估计是这场拍卖的其他藏品。舞台两边是四个保镖,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跟特警队里拉出来的一样。   吴邪突然想起来,小花小时候的梦想一度是成为一名特警,可惜后来不知怎么居然去学了戏,还是唱旦角儿的。   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真是血淋淋的教训。   很快第二件藏品拍卖结束,会场进入休息阶段。台上在忙着换东西,台下工作人员鱼贯而入帮嘉宾添茶水加点心。   吴邪撞了撞解雨臣的胳膊:“诶,这一件卖出去,你能赚多少?”   解雨臣叼了一块梅花糕在嘴里,思索了一会,伸出两根指头:“一般人两个月工资吧。”   吴邪在心里一琢磨,眼疾手快拽住一个工作人员:“把我们这壶茶换掉,换成顶级大红袍来。”   小爷我一壶茶就喝掉你一件拍卖品,自家发小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解雨臣没管他,拉着他问:“你看前头那个主持人怎么样?”   吴邪刚才就注意到了,那姑娘天生就是个做拍卖行主持的料,耳朵贼灵,眼睛也贼尖,几个人一起举牌报价,她愣是不会弄混听错,一锤子轻轻敲下去,报出来的牌号绝对是报价最高的那位老板。真不知道解雨臣从哪儿挖来的这么个人才。但是介于熟人间必无好话的定理,吴邪还是说了句:“身段儿不错。”    解雨臣一脸的惊讶:“你个零号还懂身段儿?”    吴邪大怒:“信不信我把这茶水泼你身上?”    “那是霍秀秀,咱仨小时候一块儿玩过的,不过她家住在军区大院里,见的少,你这就不记得了?”    吴邪按照他说的努力回想了一阵,奈何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愣是半点印象都没留下:“……不记得了。”    解雨臣一副“就您贵人多忘事”的欠揍表情道:“他们家族家大业大,只有她爷爷这一支是从正房传下来的,到这一代就这么一个亲闺女。结果这丫头最聪明,放着当家的位置不做,单入股,舒舒服服当甩手掌柜,一直无忧无虑地念书直到研究生毕业,每年光靠她家集团的分红就够活了。”   真是命好,吴邪暗搓搓地羡慕了一顿。   “那她怎么在你这儿干这个?”   “富贵闲人做久了无聊呗,正好她耳力好记性也好,干这个正合适,活儿又轻松,大爷我还得给她开工资。活脱脱一个霍害。”   漂亮聪明的霍害正在台上宣布第三件藏品开拍,工作人员也正好端着吴邪那一桌的茶送了过来。   一想到那里面装的是天价大红袍,吴邪就忍不住两眼放光,先给张起灵倒了一杯,送到他唇边:“快尝尝,这可是用金子堆出来的茶水。”   张起灵接过来看了看茶水的颜色,内心复杂地瞅了吴邪一眼,吹了吹,低头抿了一口,然后说:“没换。”   纳……纳尼?!   吴邪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一口,果然还是胖大海。   小。贱。人。   吴邪凶神恶煞地扭头怒视解雨臣,还欲上前揪他的领子,被张起灵拦腰抱了回来:“别闹。”   战斗力被限制,吴邪只能对着他竖了一个中指,解雨臣和他们隔着一张茶几无声地哈哈大笑,恍若未见。   会场里的拍卖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角落里这一场闹剧除了边上的工作人员和台上的霍秀秀都没人注意到。吴邪窝进宽大的座椅里感受了一会儿世界的恶意,张起灵靠近他道:“你们的关系似乎很好。”   好个屁,老子跟他有不共戴天的一茶之仇!   “你对他比中指,他都没生气。” 这是吴邪教他的,中国小屁孩之间的手势,只有两肋插刀的兄弟之间可以使用而不造成实质性伤害。   “好吧,在来北京之前,我们有一整年没联系了。但是他必须给我随叫随到,这就是男人间的友谊。”      拍卖会进行到尾声时,男人的友谊终于让吴邪放下了个人恩怨开口问解雨臣:“我有个朋友托我在潘家园带点好东西回去,可我又不会看,小花你这么厉害,一定有门道吧?”   解雨臣何等聪明,斜睨了他一眼就道:“你这什么朋友啊,倒卖古董还托你那双招子?”   “……嘿嘿,嘿嘿嘿嘿。”吴邪干笑了两下,“所以不是找解当家来了么?”   解雨臣把手机往兜里一收,学着吴邪的样子干笑两下,“找我没问题啊,但事先说好,我就一做生意的,不可能白白给他甜头吃。我给你几样还没出手的,有好有坏有真有假,让你朋友自个儿倒腾去。还有还有,下回再有这种事情,千万别找我了,我开的是拍卖行不是福利院。”   要不怎么说解雨臣是小贱人呢,里子面子都捏得紧紧的,一分利都不随便让。吴邪托人办事,听小花已经答应了,管他还有没有下顿,先应下来再说。   “不是,吴邪,你哪个朋友啊,这么大面子让你找我打商量?”   “还能有哪个,胖子呗,就当年我在北京混的时候认识的那家伙,最近看上了一小姑娘,想追人家手上又没货。”   解雨臣表情微妙的地了变:“哦……他啊,我知道,在这行还算小有名气,嘴皮子厉害,眼神儿也还凑合,别的没什么。”   吴邪心里默默抖了三抖,连张起灵都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你娘的,眼睛好嘴巴好,想不到胖子的业余爱好居然比他高端了好几个档次,连专业人士都知道了。吴邪想了想自己的业余爱好——打游戏,从小学玩到现在,玩的最好的一个游戏里面也仅仅是上了前十PK榜,至于电子竞技队什么的,他压根连想都没想过。   相比之下,真是惨不忍睹。    06.      吴邪给自己排的假期很快就到了头,眼看就剩下最后一天的时间,他坐在床上跟张起灵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吴邪仰面栽到床上闭眼挺尸:“睡一天好了。”   张起灵起身,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站在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说,去潭拓寺吧。   “啥?”吴邪抱着被子趴起来。   张起灵没解释,只是走上前拉着他起来换衣服。吴邪看他拿了两套休闲装出来,便知道纯粹是玩儿去的,乖乖任他摆弄。      潭拓寺离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距离,他们起的又不早,等到地方的时候,时间都快中午了。吴邪把车停在一条街之外,剩下的路两人徒步走过去。沿路已经有不少导游在跟团里的游客介绍:“潭柘寺始建于西晋永嘉元年,距今已有1700多年历史,是北京最古老的寺庙……”   两个人买了门票进去,寺庙大归大,但是人照样还是乌泱乌泱的。刚看过第一个殿,吴邪就发表了自己的感慨:“周一都能有那么多人,这香火真了不起。”   张起灵点点头,带着吴邪往另外一边走去。   立秋处暑,上蒸下煮。吴邪常年吹空调的体质在这种天气下暴晒了没几分钟,立马就出了一鼻子的汗,后背上的衣服也黏糊糊的沾在身上。张起灵买了两瓶冰水递给他,吴邪接过来先在自己脸上滚了两下,舒服地叹息一声,干脆放在脖子上,用下巴夹住它。   张起灵看不过去:“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嗯嗯嗯!”吴邪如蒙大赦,屁颠屁颠跟着张起灵往旁边的小道的走去。      张起灵带他走的是一些小回廊,弯七扭八错综复杂,但是好在上面都有顶,不会被太阳晒到。吴邪跟着走了十来分钟,人群渐渐稀少起来,这才有心思往四处转一转,看一看。   “小哥,你看这人流的架势,是不是跟那年在灵隐寺烧头香有点像?”吴邪偶尔回一回头,看着身后层出不穷的游人咂舌。   张起灵牵过他的手转了个弯:“那年人更多。”   杭州灵隐寺,新年烧头香。为了烧到头香祈福,那全靠抢位置的速度和运气,人多的前胸贴后背,一不留神就能把一家人给撞散了。   吴邪跟着他一路走,渐渐奇怪,建筑物的风格倒是没变,但是游客却几乎消失不见,入眼看见的全是身穿长衫剃了光头的和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见一位法师。”   ……   吴邪把这句话消化了五分钟,不停地看了看张起灵的侧脸,心道小哥莫非你是个还俗的和尚,之前就是在这里出家修行吗?那今天你把我带来,是不是要见父母……啊,不,见高堂啊,那可就惨了,我只知道少林方丈,还有达摩院祖师之类的,你的高堂又是个什么东西啊!   张起灵带他下了走廊,正穿过前面一大片空地往前走去,吴邪手搭凉棚状看了看对面的建筑,威仪有气势,不自觉的就慢下脚步。   前面有位和尚正在扫地,吴邪咽了咽口水对张起灵道:“看,这应该是个高僧,要么就是个武林高手。”   张起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位扫地僧,把吴邪拉走了。   上了殿前台阶,一个面嫩的小师傅迎上来朝两人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张起灵也还了礼道:“我找常安法师。”   “师傅已在寮房等候,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吴邪脑子里嗡嗡响,看来见高堂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待会儿见了人要怎么叫,要说些什么。   网上这类支招的帖子数不胜数,可是你他娘的老子要见的家长牛逼大发了,你们谁能告诉我见法师该说什么啊,难道要说,法师你好,我叫吴邪,是个治疗,咱们也算是半个同行,你就看在同门爱的份上不要为难我和小哥云云吗。   真是蠢到家了。   张起灵比他超前半个步子,捏了捏他的手:“别紧张。”   你大爷的,老子还不是怕给你丢脸!   小师傅领着他们在一间房门外停住,又作了个揖:“施主自便。”   吴邪手心里全是冷汗,眼睁睁看着张起灵抬手敲了门,又抬腿进了门。一进去,吴邪就看见里面蒲团上盘腿坐着一老头,穿着半新不旧的袈裟正在放下手中的木鱼锤子。   张起灵和法师互相问候过后,齐齐转头盯着吴邪。   我去。   吴邪松了口气,四道目光,两道淡定的波澜不惊,那是张起灵的,两道慈祥和蔼目中带笑的,那是法师的。   看来这个长辈好对付。   “施主请坐。”法师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但是听着让人很放松很舒服。   “吴邪,这位就是常安法师。”张起灵终于大开金口给他做了介绍。法师笑眯眯地看着白痴一样的吴邪,单手向他作揖。   吴邪吓了一跳,忙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三两步蹿到张起灵边上,学他的样子盘腿坐好,双手合十对法师深深地鞠了个躬。“我是俗人一个,不懂礼节也不懂规矩,刚才如果有什么冒犯大师的地方,还请大师海涵,海涵。”   再抬头时就看到张起灵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和眼神里几分嘲笑的味道。   奶奶的,还敢笑我,张起灵你丫的忒不厚道!   蒲团前的案几上已经给他们泡好了茶,吴邪端起来尝了一口,清香苦涩,不是很好喝。再一想,大概是因为出家人旨在吃苦的缘故。   张起灵和法师在一旁讲着一些玄妙深奥的佛学用语,大概是没有把吴邪也算在听众之内。吴邪有点听不太懂,但是莫名的也觉得大师是有大智慧的人。   比如大师和张起灵谈到情感的时候,他说,佛家讲情,是要行于当行,止于当止的,可你二人执念过深,之前你把自己绕进困境中,幸而现在雨过天晴,这也是你之福祉。   吴邪有点懵,似乎知道大师意有所指,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那如果人活在世上,对另一个人执念太深,是好还是不好呢?”   一出声才觉得自己冒失了,有点惴惴的去看张起灵,他除了眼神里略带惊讶之外,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并没有阻拦他。 大师道,其实都一样,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1] 此梗见豆瓣原帖《恋君已是第七年》(又名《医生与我》)][1]   吴邪暗暗把这句话记住,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但是又感觉隔了点什么,心里不是那么舒坦。   寮房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只有头顶一盏大吊扇,但竟比外面凉了不少。张起灵和法师也没有再交谈多久,带着吴邪和法师道了别就退出去。   门外站着刚才的那位小师傅。小师傅对他们说:“师傅请二位施主在寺中用斋饭。”   吴邪是个物质主义者,一听到饭字眼睛“噌”的亮了。   可当他跟着小师傅到了斋堂,排队打了饭菜才意识到,所谓斋饭,就是只有盐水豆腐盐水白菜加馒头的粗茶淡饭。正想跟张起灵抱怨一下,那小师傅又对他们鞠躬作揖:“寺中僧人午膳后还要坐香,两位施主自便即可。”   吴邪巴不得让他们自便,立即还礼目送他离开,拉着张起灵找了个人不多的地方把饭菜放到桌子上。   “小哥,我本来以为你是基督徒,结果没想到你居然信佛。”这些话从刚才就憋在他心里,现在好不容易能讲出来,恨不得一句都不放过他,“怎么样,有没有想过皈依佛门?”   张起灵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吴邪打着哈哈道:“还是算了吧。佛门子弟要断红尘斩六根什么的,你就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看小姑娘也不能看我了。”   张起灵默不作声地吃了几口菜,才慢慢开口:“在德国,几乎每个人都有信仰。”   吴邪抬头盯着他,嘴角粘着一颗饭粒。   “人们难过的时候,就会找到他们的神明,倾诉或者忏悔。”张起灵伸手把饭粒剥下来喂进他嘴巴,“这里不能浪费,全部都要吃光。”   ……   “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和刚才那位法师看上去简直像多年老友,是不是也曾经常来这边……倾诉或者忏悔?”   “算不上,只是和法师聊一聊。”张起灵说得很简略,声音平静如水。可偏偏在吴邪听来,能让张起灵到佛门来找清净的,绝不是什么可以一句话带过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来这边?”   张起灵抿了抿唇,低声道:“两年前,我一个人在北京的时候,来这里和大师念过禅。”      两年前。   正好是他们一起在杭州过年的那一次。      吴邪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位法师看自己的目光这么和蔼了,张起灵带他来不是见高堂的,也不是参观第一古寺的,而是来告别的。   心里有些酸。   “刚才那位法师说,人活在世上,独来独往,独生独死……听着真不舒服。”吴邪很难过。若此刻让他离了张起灵好好活着,他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没有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连呼吸的频率都找不到最合适的。   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倘若一个人的苦乐,全与另一人相关,他苦,他便也苦;他乐,他便也乐,怎么能说无有代者呢。他沉浸在对张起灵的执念中,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难过。   “吴邪。”张起灵看他低着头迟迟不语,知道他又想到一些歪门邪道的地方去了,便出声唤他,“虽说独生独死,但苦乐皆可以分担,这就是夫妻。”   吴邪缓缓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半响,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们也一样。”   “嗯。”张起灵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吴邪也回握,脸上仍傻傻地笑着。 【五】灵隐寺的头香   01.      两年前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普天之下每一对情侣都要面临的问题。而对于大部分同性恋来讲,见家长几乎就是一场实打实的硬仗。   吴邪在杭州毕业,工作后却被调到北京。头两年里,他不习惯北京的风沙,不习惯北京人说话的腔调,但是因为北京有一个张起灵,所以硬生生地忍下来了。只是每年春节,总是要回家看看父母,走走亲戚的。   张起灵从不和他一起去。吴邪的父母在杭州,也算是有脸面的人。他是长子,也是独子,大过年的带一个男人回家,总归是不太好。吴邪也不跟他争,每一次春节对他来讲,都是一场离别,只能靠电话和短信来维系彼此间的思念。   等到第三年,吴邪却突然发了横,举着两张机票递到张起灵眼皮底下。那人抬头看着他,满脸都写着拒绝。   吴邪说,就当是我的朋友,过完年就回来。      最后张起灵让他再请了五天年假,两人把回程日期错开,为的是不让吴邪父母起疑心。吴邪不甚乐意地问,要是不请年假,公司就会发钱给我,你怎么补偿?   张起灵豪迈地大笔一挥,我补给你。      两人在北京给吴邪父母带了年货和礼物,上了飞机吴邪才开始紧张,总觉得会被爸妈看出来。   张起灵问他,你的父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吴邪想了半天说,老爸是大学教授,小时候教了我很多东西,喜欢一个人在书房下棋写字,老妈在政府机关工作,认识不少人,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还帮了我不少忙,喜欢和同事聊一些生活琐事,聊聊别人家的孩子,然后数落数落老头子。   末了吴邪笑笑,小哥,其实我们家就是中国社会上最普通的女权主义家庭。   到了杭州,吴邪带他从机场坐出租车回家。   吴邪家在老城区的一个小区里。生了锈的大铁门,墙壁上满眼满眼的爬墙虎,和小区门口穿着保安服互相聊天的工作人员。里面的房子已经有些旧,但是看的出来,占地面积都不小,放到现在来看,也算是天价房了。   小区绿化很好,高大茂密的行道树,和着冬天的冷风,偶尔有裹得严实的老人慢悠悠从他们旁边经过。吴邪被冻得够呛,推着张起灵就往里走。   还在上楼,就听见有一户人家的门“咔哒”一下,然后被缓缓推开。吴邪抬头往上看,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一张略显老态的欣喜笑脸,小邪回来了!老头子,就是小邪回来了!   吴一穷从里面急急忙忙赶出来,在看见张起灵的那个瞬间,眼神停滞了一下。   张起灵有些尴尬地看着吴邪弯腰和妇人拥抱,没有错过吴父那探寻的目光。   吴邪放开他妈妈,对父母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另一个部门的老大,平时特别照顾我,在国外长大,也没什么亲人,我就带他来我们家过年啦。   张起灵不自然的僵直了身体,道了声,伯父伯母好。   见他一表人才,气质不凡,吴妈妈不疑有他,热情地将二人迎进屋内。   吴邪带着他参观自己的卧室,指着墙上一排排的奖状笑得志得意满,小哥你看,我也是很厉害的。然后抓过张起灵冰凉的手搓一搓道,你别害怕。   给他找了自己的休闲衣换上,吴邪领他到老爸的书房,翻出吴一穷平时写的字给他看,说,这个是颜楷,写的是中兴颂;这个是苏行,写的是寒食帖;这个是瘦金体,写的是……写的是……   写的是夏日诗贴。吴一穷乐呵呵地替他补充,带着一点点自豪看儿子给外人介绍自己的作品。   吴邪又说,小哥是德国人,中文很好但是还不够地道,老爸,正好你给他讲讲呗?于是留下张起灵一个人,跑去厨房给妈妈帮忙。   晚上两个人理所当然地分开住,吴妈妈给张起灵收拾了客房出来,吴邪洗完澡就窝进被子里和张起灵发短信。      小哥,你那边被子冷不冷?   不冷。   记得开空调,杭州冬天不比北京,没有暖气的。   嗯。   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用水用电别客气。   你父母都是好人。   那当然了,不然哪里会有我这么好的儿子。   嗯。   小哥,要不我们打电话吧。   不用。   那我半夜来找你。   ……   那就这么说定了。   ……别闹。   嘿嘿嘿嘿我开玩笑的,半夜我肯定起不来。   嗯。   ……   ……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春节,隔着电话想象那人输入文字时的表情和语气,然后抱着手机傻傻地笑。      02.   第二天就是除夕,张起灵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有年长者在场的中国式年夜饭。桌上的菜色满满摆了一轮,吴一穷开了一瓶红酒,本来想给每个人都倒上一点,却被吴邪拦下,说今晚上还要去灵隐寺,喝了酒就不能开车,然后喜滋滋地夸赞妈妈的手艺。   但是再怎么灌迷魂汤,都不能让妈妈放弃女人天性中的那一点八卦情怀。先是对比着吴邪将张起灵夸耀一番,然后再开口,小张结婚了吗?   妈,你这问题真傻,要是结了还会到我们家来过年么。吴邪咬着筷子插嘴。   哦哦,也是,那有女朋友了吗?   张起灵愣了一下,然后答,有的。   吴邪跟着愣了一下,吴妈妈露出惊喜的表情,那个女孩子真是好福气啊,一定也很优秀吧?   ……还可以。   能不能细讲讲?吴妈妈的表情和吴邪如出一辙,惹得张起灵轻笑一下。   我们……是在运动场上认识的。他很厉害,第一次见面,对我没什么好印象。人缘很好,人也很聪明。缺点……大概是比较爱吃醋。   张起灵说第一句的时候,吴邪就知道自己又被人暗算了,于是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脚背,一点一点拧着来,整个人都有些发烫。   爱吃醋说明她在意你啊,女孩子都这样。吴妈妈笑眯眯地说,殊不知吴邪在心里默默滴血,女孩子是这样,那男孩子呢。   吴妈妈又问,那怎么没把姑娘一起带过来呢?   她在国外出差。张起灵随口编了一个谎言,赢得了吴妈妈毫无保留的信任。大过年的和女朋友分居两地,难怪会来找吴邪了啊。   吴邪埋头只顾着吃,任他们在一边聊得火热,聊吧聊吧,最好你们别知道真相。   小邪啊。对付完别人家孩子,自然就轮到了自己家的。你有动静没?   啊?吴邪嘴里还叼着一根青菜,错愕地抬头。   一看就知道还没女朋友。   嗯,我找不到女朋友了。吴邪吞下青菜,流利地回答,自己在心里补上一句,因为我找了一个男朋友啊。   怎么可能呢?   怪他。吴邪指了指张起灵。以及以他为代表的公司中层领导,恶意压榨我们这些底层员工,使得我们完全没有看大姑娘的时间。   撒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      饭后吴邪主动帮妈妈洗碗,顺便邀请妈妈和他一起去灵隐寺烧头香。   不去不去,人那么多,我才懒得动。意料之中的,被妈妈拒绝了。吴邪心头暗喜,不去正好,我带小哥去。   烧头香的人很多,而且呈逐年递增的趋势,很多外地人家下午就驱车出发了。吴邪洗好碗踱进卧室,跟张起灵道,小哥,我带你去看个杭州的风俗。   吴邪在柜子里一通翻找,递给张起灵一条自己的秋裤,义正言辞:北方和南方不一样, 待会儿外面冷得能冻死人,你把这个穿上。   张起灵摇头拒绝。吴邪把秋裤塞到他手上,两手叉腰,命令道,穿。   摇头。   你真不穿?   点头。   吴邪撩起张起灵外衣下摆就去解他的皮带,不穿也得穿,这是在杭州,你必须听我的。   ……   最后张起灵还是被逼穿了两条裤子,秋裤紧紧地贴着他的腿,有生以来头一次穿上这种像女人丝袜一样的东西,让他皱了眉。   吴邪摸出羊毛手套递给他,又提了一个袋子,领着他出了门。      开车到灵隐寺附近,买好门票,跟着其他的香客一起往烧香点走。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入眼能看见的景色全是别人的后脑勺。前后左右都是人,漫长的台阶上人们三三两两牵着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小哥你冷不冷?吴邪和他并肩而走,出门前给张起灵的手套被他塞回了袋子里,多穿了一条裤子还是让他很别扭,虽然御寒效果确实不错。   吴邪看了看他发红的鼻尖和乌白的嘴唇,拽着他站到旁边,从袋子里变戏法般摸出一条羊绒围巾就往他脖子上套。   ……   张起灵往后退了一小步,脖子上的围巾还被吴邪拽在手里,于是瞬间被勒住。   ……   吴邪哼哼笑了两下,继续把整条围巾都缠上来,凑上去帮他前后理了理,确定他的耳朵和嘴唇都不会被冷风吹到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嘴边,呵两口气,搓一搓,再呵两口,搓一搓。   吴邪。   别动别动,小哥你就是这样,在哪儿都穿成这样,冻死了也不吭声。   周围有人看见他们的动作,目光各异,有惊讶的,也有祝福的,更多的还是鄙夷。   突然就有些烦躁。   张起灵用力抽出被吴邪握在掌心的手,对方用一种错愕和委屈的眼神看过来。张起灵翻手抓过他的,放进自己口袋里揣好,示意他往前走。   他和吴邪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不相干的人来指指点点。   吴邪的手也很冰,不比他的好了多少。张起灵有些体会到吴邪刚才的心情了,带着一点点心疼的,在风衣口袋里慢慢收紧了十指。   过了一会儿,吴邪傻兮兮地凑过来说,小哥,你口袋里真暖和。   ……   烧香的地方人更多,大家都挤在大殿静静等待,后面还有越来越多的香客排队等候。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应该就是摩肩接踵。   张起灵站在吴邪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吴邪本来不好意思的想躲开,却发现周围的空间早被人群塞满,无数根胳膊穿插四面八方,张起灵的动作隐蔽性简直不要太好。   等了很久,天空中突然炸开一朵烟花。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大殿前的队伍也开始移动起来。   小哥,新年快乐。吴邪靠在他怀里,随着人群慢慢往前挪动着。   新年快乐。   一会儿烧香祈福的时候,记得不能向菩萨许愿,不然是要来还愿的,求求平安就好。吴邪侧过脸,在他耳边叮嘱。   嗯。   如果条件允许,张起灵一定会低头吻住那张嘴。   终于轮到他们,吴邪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夹着香,拜了三下,先求来年爸妈平安,再求张起灵平安,最后求自己平安。   一定要平安,不论发生什么事情。      吴邪把车开回小区停车库,灵隐寺那么多人,等回到家里却发现除了在放鞭炮的小孩子,老人们大多已经睡下了。就好比一条奔腾大河,一路分支下来,最后无声无息地渗进泥土里,消失不见。   老式小区没有地下车库,好在当初买房的时候吴邪妈妈有点远见,连着旁边的车库一起买了下来。后来大家渐渐富裕,新买的车就不用在外面绞尽脑汁的和别人家抢车位。   小哥走了。吴邪解开安全带,熄火下车落锁,从后座把那个袋子拿出来,在车库门口等他。   吴邪。张起灵站在车边叫他。   嗯?   张起灵没再说话,看着那人一边狐疑挠头一边慢慢向他走来,伸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低头吻上那张嘴。从刚才起就想这么做了。   唔……吴邪惊诧地看着他,随即释然着回应。彼此交换唾液,舌尖纠缠,鼻间全部是对方的气息,在自己家的车库。   心中最好的希翼。   外面烟花声迭迭不断,夜空被照亮,城市里弥漫着浓浓的祝福。      接下来的几天和之前的一样平静,吴邪偶尔会跟着爸妈一起出门拜年,回来后跟张起灵抱怨熊孩子太多啦,辛苦一年赚的钱都没了。   直到初五。   初五是要迎财神的,头天晚上吴邪理所应当地等到了凌晨,拉着张起灵下楼放鞭炮,希望新的一年里财源滚滚来,把花出去的钱都给收回来。   吴邪,明天跟我一起回去吧。   诶诶?你怎么改主意了?   没怎么,去改签吧。   吴邪傻愣愣地看着站在鞭炮后面的男人,心却一点一点拧起来。      不能改签。   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小哥,我还有事要做。      然后吴邪笑着点点头说,好,明天就查一查。      吴邪坐在电脑前,连网,点开网页,选择改签。   简单的几个步骤,吴邪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   看着页面上的“有余票”显示,吴邪大脑一片空白。      张起灵在客厅帮吴妈妈打理食材,看着吴邪懒洋洋的从卧室踱出来,吴妈妈在旁边数落他。这么晚才起床,你看看小张,羞不羞,啊?   妈……吴邪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小哥我有事跟你说。   掩上门的卧室里,吴邪有些局促的和张起灵脚尖对脚尖,一脸遗憾和气愤地说,没有票了,没法改签。   说完低下头去,看起来非常难过。   张起灵叹了口气,把他拢到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没事,我在家等你。      临走的时候,张起灵箱子里多出来几大包吴妈妈塞给他的杭州特产,妈妈还在不停地叮嘱吴邪要把人好好儿的送到机场。吴邪点头,提着箱子下楼塞进后备箱,一路送到登机口。   张起灵在里面转头看他,用口型说再见。吴邪在外面笑眯眯地用力挥手回答他。   看着那人的背影一路向前,直到拐了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了,吴邪才收了笑容。      张起灵。   小哥。   这是我唯一一次撒谎。   也是你最迟钝的一次。      03.   吴邪一边抽烟一边开车,回到家时,车里已经烟雾缭绕俨然人间仙境一般。吴邪把车窗统统摇下来通风,窝在驾驶座里一动不动想了半天,还是没有组织好语言。   爸,妈,我是个同性恋。   老妈,其实刚才那人就是我男朋友。   爹娘请恕儿子不孝啊。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二位随意。   ……   一种比一种不靠谱。      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却发现老妈已经悠哉悠哉和老姐妹们出门打麻将去了,只有吴一穷拎着水壶从阳台上走出来看了他一眼说,回来啦。   嗯,回来了。那个,老爸……   我要去浇花,你先在书房等我一下。又拎着水壶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吴邪在书房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才等到吴一穷背着手走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老爸的字写得还可以吧?   吴邪一愣,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啊。   嗯……张起灵这个人,也挺可以的。   吴邪再一愣,老爸……你想说啥?   吴一穷用一种极慢的步伐走到书桌后坐下来,道,儿子长大了啊,我管不住了。   ……   看着自家老爹那老神在在的模样,吴邪只觉得脊背发凉。   爸……其实我有事跟你说。   说吧。吴一穷云淡风轻道,和吴邪对了一下眼神。   就只这一眼,两个人从头到脚都凉了。血亲的父子,莫名的心意相通,想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   吴邪愕然,他好好回想了这几日和张起灵的相处,确认没有什么明目张胆的亲昵举动,不知自家沉浸学术的老爹是怎么看出来的,而且还等到这个时候才来摊牌。思及此,吴邪觉得自己背上一定是一层盖一层的冷汗。   吴一穷嘴唇轻颤,看着对面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丧辱家风的事情偏偏落到自己儿子头上。那张起灵,怎么看都是个翩翩君子,谁想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带坏亲子,还胆大包天的上门示威,可恨自家小子还毫不自知。   你和他分手,我给你安排相亲,这件事不会告诉你妈妈。吴一穷一字一句道。   诶?吴邪一愣,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情啊,老爹。   吴一穷怔忡半秒,面露喜色。不是这个就好,你原本想说什么?   其实也差不多。吴邪故作乖巧地挠挠头,淡定道,你儿子我……是个同性恋,呃……天生的。   后半句话说得他牙酸,因为那是句假话。开玩笑,上大学那会儿跟哥们儿凑钱买个望远镜去瞧女生寝室这种流氓手段干的不要太熟练。   奈何遇上了张起灵,从此由直变弯。   可怜吴家老爹被这句话吓得呆了半天才缓过来,嘴唇抖了几下才迸出两个字儿来。   不行!   爸,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吴邪道,我还在念书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那时候特别害怕特别恐慌,一直都不敢跟你们说,躲在寝室里也不出门,也不上课。那段时间你不是还问我为什么成绩突然下滑了吗?那是因为你儿子被卡在了人生最最要紧的点儿上。真的,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除了自杀。奈何天生的就是天生的,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改不掉了。   说到后来,吴邪自己声音也哑了。这一大串台词他反复写了十多遍,倒背如流。原本还有一截,只想着一口咬定不放松,没想到真拿出来的时候,看到父亲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最后成了一派灰败,他就说不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硌得他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吴一穷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他。   ……爸。吴邪眼中含泪,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静默半响,慢慢屈膝跪下来。   吴一穷看了他半天,全身气劲儿一卸,倒在转椅上,老泪纵横。   ……畜生……他嗫嚅。      吴邪从未拿自己当女人看,也不觉得应该由张起灵来当这个父亲口中的恶人。既是男人,就必须承担责任,那人没有故乡,也无亲人,让自己来保护一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白了,他还是心疼张起灵。一想到那人的童年没有父母,没有玩伴,或许还会因为血统问题被人欺负,遭人歧视,他就揪着心的疼。想让他多笑笑,终结他之前所有的孤独,给两人一个光明未来。   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想法,与那闷油瓶子没有什么关系。   他想得很明白。同志的圈子本来就很有限,常年混迹其中的人大概私生活也会有点混乱,且很难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如今搭上张起灵已是万幸。   从一个把乖乖儿子带坏的衣冠禽兽,到解救他于水火的老实人,吴邪嗤笑一下,这个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果然只要嘴皮子够厉害,黑的也能说成白。   至于自己的名誉么……不要就不要吧,反正只是毁了自己在爹娘眼里的形象,不要紧,那本来就是没有形象的地方。   若是两人中一定要有一个人成为那个恶人,吴邪宁愿是他自己。      04.      快到饭点,吴邪妈妈回了家。吴邪在厨房叮铃咣啷的忙活,妈妈喜滋滋地冲进来,哎呀儿子长大啦,终于知道给老爸老妈煮顿饭吃啦。   吴邪不满地反驳她,你不在家的时候一直都是我煮饭!   嗯,对,我儿子最乖了。妈妈踮起脚抱着他亲了一口,转身出了厨房。吴邪一边择菜一边难过,你儿子一点都不乖,刚才老爸都说我学坏了。   午饭的时候,爷俩儿神色如常,父慈子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饭后,吴一穷帮吴邪整理餐桌,端着碗碟进厨房。   谢谢您,爸爸。吴邪轻声说,被吴一穷骂了一句狗东西。      午睡起来,吴邪陪妈妈看影碟。妈妈拿着毛衣针坐在沙发上看吴邪挑碟片。吴邪装作挑挑拣拣的模样抽了一张《喜宴》,那是吴邪从北京带来偷偷塞进影碟架的。   他做这件事,真的不是心血来潮。从准备同性恋电影,到准备张起灵的机票,都是他一早就想好了的。   这是什么片子,谁买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看着影片的开头,吴邪妈妈疑惑。   去年我同学送我的,一直放着没看,架子上其他电影你都看过了。吴邪边说边在妈妈身边坐下来,里面有你最喜欢的归亚蕾,好好看吧~   《喜宴》里的男主角和吴邪很像,瞒着父母在美国和男友同居,不断被父母催着结婚。   妈妈看得很认真,吴邪觉得这里面很大程度是因为她的偶像归亚蕾。他自己坐在旁边,捧着手机跟张起灵一来二去的发短信,内容全是些你穿了什么啊,你吃了什么啊,那边天气如何如何,哪边的被子有好闻的味道等等之类。   在跟谁发短信呢?吴邪妈妈冷不丁的往他身边一靠,开口问道,满脸都是“我很期待对方是一位姑娘”的表情。   同事,我们在聊工作上的事情。吴邪把手机按在胸前,心跳得砰砰响。妈妈一脸失望并且不相信的转回去继续看电影,吴邪才敢把手机慢慢拿出来,上面是一条刚编辑好的短信:   我现在特别特别想你。收件人,张起灵。   吴邪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几个字:刚才差点被老妈发现了,吓死我。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了两下,张起灵回他,发现了就告诉我,过来陪你。   ……   吴邪关了短信界面,没再回过去。   期间吴一穷从书房出来了一次,上完厕所站在客厅里陪他们看了一会儿,就明白这是儿子给老伴在打防御针,转头意味深长地瞪了吴邪一眼,又回书房去了。   吴邪心里有愧,默默低了头,不然在平时,他一定要回瞪过去,外加一个鬼脸。   电影看完,吴邪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觉得电影怎么样啊?   还不错,你觉得妈妈去剪成归亚蕾的发型怎么样,合适吗?吴邪妈妈一脸希翼。   ……   妈你重点错了,你觉得这个男主角怎么样?   你才重点错了呢,离我远点儿,当心毛衣针戳到你。妈妈等不到满意的回答,哼哧哼哧又开始打毛衣。   ……   男主角真不怎么样,自己是个同性恋就算了,还去糟蹋别人家的姑娘,还给弄怀孕了。这以后怎么过?孩子有两个爸爸一个妈妈,这像话吗?   妈妈低头打了一会儿,然后冒出来这么大一串话。   吴邪仔细听了听,觉得妈妈好像没有表现出对男主是个同性恋这件事情的厌恶。于是再接再厉,又问,那……要是你儿子也是个同性恋呢?   妈妈的手停下了,惊疑的看着他,你是同性恋?!   假如,我说假如!   妈妈丢下手里的针线,捧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云淡风轻地迸出一句,那你连我家门都别进了。   ……   听见没有?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捏他的脸装恶人。   ……听见了。      05.      第二天,吴邪一睁眼,就看见母亲坐在床边抹眼泪。他吓得魂飞魄散,“噌”的坐起来去扶她的肩膀,不想母亲像是见到了怪物那样一声尖叫,你别碰我!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寒意从头漫到脚底板。吴邪默默起床,叠好被子穿好衣服,在母亲的注视下洗漱完毕,开始收拾行李。   你……你要干什么去?   吴邪转身,站在床边的母亲放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两鬓白发突兀而显眼。   你说过的,如果我是同性恋,就别进你家门。你都知道了,现在我准备离开。吴邪淡淡地说,那一刹那他想起张起灵,那人说话就是这样,再火急火燎的事情从他嘴里一转,马上就会变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后他看见妈妈“唰”的一下落泪了。眼睛是通红的,不知道哭了多久;头发是乱的,一看就没好好梳头;穿的还是吴邪给她买的海绵宝宝睡衣。   这是他的妈妈。   印象中的妈妈永远穿着得体的衣服,梳着时髦的发型,偶尔还会化点妆,笑脸迎人,滴水不漏,美滋滋地说我儿子多么多么厉害,又多么多么孝顺。   吴一穷推门进来,铁青着脸看着两人。   吴邪也看着他,心里的气全表现在眼睛里。爸爸是个坏爸爸,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偷偷把事情提前告诉妈妈。   你改不改?吴一穷问他。   不改。   那你滚。   吴邪扭头就走。   关门的时候听见妈妈在卧室里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吴一穷!连门板都被震了一下。   在外面小卖部买了包最廉价的烟和打火机,吴邪又飘回院子,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挑了张看上去稍微干净一点的长椅,一屁股坐上去,开始吧嗒吧嗒的抽烟。   劣质香烟的味道熏得他难受,连眼泪都快要被呛出来了。   他没想过真的走。走不掉的。   在那家里住了十多年,爸爸妈妈看着他长大,教他说话教他认字,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一步一步顺风顺水,他终于从当初那个小豆包长成了爸妈口中的骄傲。结果去了北京三年,却在终生大事上头狠狠栽了个跟头。至少在他们看来,是栽了个跟头。   这么一想,吴邪也觉得自己有点混账,老爹那句畜生看来真没骂错。   屁股口袋里的手机硌得他有些疼,吴邪没动它。里头的电池板被他卸了放在床头柜里,现在这个手机不会再响铃不会再震动了。这么做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再看见张起灵的短信,不想再接他的电话。   那人就是他的弱点。   窝在北京,瞒着爸妈,年复一年的拖着不结婚。这不是他要的,他必须要跟爸妈坦白的讲清楚,他要能正大光明牵着手和张起灵一起回家过年。   但是看见张起灵三个字,就会忍不住跟他抱怨,向他诉苦。然后被他听出来缘由,再劝上几句,说不定自己就会放弃了,兵败如山倒。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不能让张起灵当那只蚂蚁,所以只能把电池板给卸了。等熬过去这一阵,再装上就好……至少,要等到爸妈松口。      有小女孩蹦蹦跳跳的经过,在他面前停住,捏着鼻子说,好臭。   吴邪赶紧掐了烟头,用手掩住自己的口鼻不让烟味外泄,抱歉地冲她笑了笑,快玩你的去,叔叔在抽烟,会呛到你。   你是不是不开心?眼睛红红的。小女孩松开手,仰着头问他。   没有,叔叔是被烟熏的,这个烟对小孩子不好,你快去找其他小朋友玩。   小女孩点点头,一蹦一蹦地走了。   推开家门的时候,吴一穷和吴妈妈一边一个坐在沙发上当太爷。吴邪靠在门边墙上换鞋,吴一穷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吴一穷!又是一声大喝,这是个女权主义家庭,吴邪深以为然。他看了看二老坐的地方,去洗手间般了把矮凳来摆在客厅前,长腿一跨坐上去,姿势有些滑稽。   你坐这里干什么?吴妈妈奇怪问。   吴邪看了看她,起身拿开矮凳,盘腿坐在地板上。   两人瞪大眼睛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吴邪无奈,调整姿势跪了下去,身体挺直,低垂着头。   这是我最低的姿态了。他道。   ……   你先起来说话。吴妈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吴邪深吸一口气,才说,不用了。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不该瞒着你们,跪着很好——起码我的态度很好,希望你们可以原谅我。   你改不改?吴一穷问他第二遍。   我生下来就是同性恋,这是老天注定的事情,没法改。吴邪道,默默想,就算你儿子是被掰弯的,那也是老天注定的,也不能改。   那你和他分手,把工作辞了,回杭州来。   不行。   为什么不行!吴一穷大怒。   爸,我要说的事情和你刚好相反。我不会和他分手,我要和他结婚。吴邪抬头,迎上老爹犀利的目光。   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吴邪冷静接道,爸,我已经长大了,经济独立生活独立,交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是我的自由。你从小教导我,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张起灵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是好人,他会和我一样,好好孝敬你们……   你根本就没有长大!吴一穷怒吼,声音颤颤,你和男人在一起,你让我和你妈妈怎么办,我们的同事会怎么想我们?我们的朋友会怎么想我们?我的学生会戳着我的脊梁骨说,就是你教出了一个同性恋儿子!   老头子你别这么吼他,小邪自己都已经够难受的了……吴妈妈坐在另一边,眼睛依旧肿着,出声劝了劝。   小邪,妈妈跟你说,妈妈下午就给你海叔打电话,他有一个侄女叫秦海婷……   吴邪抬头看着她,你不能这样,昨天你还说,像我这样的人不能糟蹋别人家的姑娘,不能让孩子有两个爸爸一个妈妈。   那……那妈妈给你报旅游团,陪你出去散散心,多走走多看看,多认识一些人,说不定就会好了,小邪。   我这几年在北京做市场销售,时常出差,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知道小哥的好,越不想离开他。   小邪你别着急,妈妈听说同性恋是一种心理疾病,带你去看看医生,等病好了就没事……一定是我没好好注意到这一点你才会这样的……   这不是病,这只是一种表现方式。妈妈,我从……高中起就知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要怎么跟你们讲明白。这几年我一直在等,等到我能自己养活自己,并且有一个稳定的恋人的时候,我才有资格跟你们说这件事……   吴邪头脑冷静,条理清晰,把对客户的招数拿来对付母亲,稳操胜券,心里涌起悲凉。但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刻进他的大脑思维,他做不到在知道最佳答案的情况下装傻。   家里安静了片刻,吴邪妈妈捂着脸哭了。      你刚才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们,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你都不会和那小子分手吗?吴一穷抓着沙发扶手冷冷地开口。   吴邪抖了一下,心说老爹你是从哪里看来这么恶心的台词的。   就算我们家被所有人指着骂你也不管了是吗?吴一穷咄咄逼人。   ……不是。只要我们自己家的人挺直腰做人,正大光明不偷不抢,别人就说不出什么太难听的话来。   膝盖已经有点发麻了,但显然吴一穷是没打算放过他。他攥这扶手喘了会儿气,起身往阳台走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鸡毛掸子。   吴邪呼吸一窒,拼命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待会儿鸡毛掸子招呼下来的时候千万记得要全身放松,一低二软三贴什么的。这是张起灵教他的,中国武术中减少自己受伤的方法之一。   吴一穷!吴妈妈一看,勃然大怒。   今天第三回了。   吴邪暗暗松了一口气,抬头对妈妈笑了一下说,谢谢妈妈。   别谢我,你要是不改,就别进我家的门。吴妈妈怒目圆睁。   ……或者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吴妈妈又补充了一句。   妈,吴邪苦笑一下说,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但是吴妈妈没再理他,站起来扶着茶几踉踉跄跄地进房间去了。      05.      接下来几天里,家里寂静的像个死牢。一家人同桌吃饭,三双筷子只是机械的夹菜,送进口中,不再多讲一句。   吴邪每天都出去坐一会儿,抽两根烟,理一理思绪,想一想张起灵。有了上一回的教训,他不再买最廉价的香烟,改成他平时抽的黄鹤楼,跟老板说月底一次性开发票,惦记着回去报销。   爸妈都不跟他讲话,吴邪也不在意。他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往他书桌上放杂志,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和同性恋专题相关的,其中有一本心理杂志,专题名字叫《我的孩子是同志》,被他放在了最上面。吴邪也找机会和妈妈说话,帮她做饭,陪她出门买菜逛街,和小区里其他老人打招呼。   他这么做,没有抱着必胜的决心。他知道爸妈都是传统家庭出来的传统人士,虽然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也爱赶一些时髦,在他们这个年龄群体的人看来,应当是站在时代潮流的人物。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这么快接受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   他们没有带我去精神病医院,我应该知足了。吴邪这么安慰自己。   至少我尽力战斗过了,假如仍旧不成功的话。   后来那些杂志慢慢积上了一层灰,除了出门,妈妈还是不说话。吴邪也不急,每天照做无误,但是张起灵在北京,从来没觉得这么不安过。      回北京的第二天,吴邪没有给他发短信,也没有来电话。张起灵没在意,他对什么事情都很有耐心,也很沉的住气。他在北京安静的等了三天,吴邪还是没有消息。   一个人吃了晚饭在书房处理文件,盯着电脑看了一会儿。总有一种错觉,下一秒吴邪就会拿着两张机票递到他眼前说,喏,就当是我朋友,一起回家过年。   他蓦地想起吴邪坚决的态度,和眼睛里的亮光。   除夕那夜映着烟花的吻。   初五凌晨的那一次迟疑。   手机上最后一条短信,时间是在三天前的下午,吴邪说差点就被妈妈发现了。   按下一串数字,张起灵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机械女声传来已关机的提示。   他默然。双手交叠支撑下巴,两眼平视,越过电脑屏幕的亮光向前看,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客厅,静悄悄的不闻一声。若是吴邪在家,此刻应该端着果盘或者甜汤从厨房出来让他品尝,或者是在隔壁房间打游戏打得吱哇乱叫,甚至偶尔也会拿本漫画书或者食谱坐在他脚边地上安安静静地看书。   不管怎样,都不会让家里变成现在这种鬼屋一般的气氛。      第二天他敲了老朋友的办公室,想问阿宁要一份年前的员工请假表。不想阿宁吃惊地看着他道,吴邪假期都还没过半呢,你这么急干什么?   ……   看了看张起灵的表情,阿宁懂了。你不知道吴邪把今年的年假和探亲假都请了?   ……   阿宁跟着无语了一会儿,略带歉意地问,吵架了?   没有。张起灵开口,吴邪在杭州陪他父母。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相顾无言,张起灵转身离开。   喂!看见他隐隐不对劲的背影和气场,阿宁叫住他。吴邪……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相信他。   ……我知道。      回到家后,他握着手机在窗前坐了一晚上,打了不下十次电话。一个小时一次,直到天明。   从阿宁口中听到答案的那一刻,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镇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怒气才开始慢慢卷上来。   回家陪父母,不外乎能做两件事:一是相亲,二是出柜。结合吴邪这一整个假期的举动,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张起灵就猜出来了。   可惜还不够快。   他应该在看见那两张机票的时候就警觉起来。   顿了顿,他又想起来,吴邪曾经在网上下载了一个视频,让他帮忙刻成光盘。视频的名字似乎是叫喜宴,要么就是春宴什么的。后来那张盘被吴邪塞进了行李箱。   用手机查了那个视频,盯着它的电影简介,张起灵连嘲笑自己的心都有了。   那么多的破绽,自己竟连一处都未曾发觉。   ……   坐下来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带着怨,怨吴邪为何要将自己排除在这件事之外。等到窗外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他却开始担心起那个人。   德国不限制性向这件事,但是中国有,尤其是中国的爸爸妈妈们,他知道。那人性子倔强,嘴巴又毒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吴一穷看起来是个不好糊弄的角色,至于他妈妈……暂时还不好说。   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假如吴邪和家里人闹僵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从没和别人闹僵过,对家庭战争也没有概念。   吴邪。   吴邪。   吴邪……   这个名字填满了他的全部世界。 06.      呀,张总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隔天上班时,给他送资料来的助理诧异地看着他。   ……没事。   吴邪不在,他当然没事。下班后随便解决晚餐,继续工作,洗漱休息,除了睡不太着握着手机拨电话之外,当真是无事可做。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周,阿宁实在看不下去,气势汹汹冲到他办公室道,我代表整个总监办公室的助理秘书们来拜托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么?!   张起灵缓缓抬头,不言不语,眼周一派青灰。   对,就是这样,阿宁扶额,他们说,当你拒绝在策划书和产品设计书上签字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一个字儿都不说,只管往外一推,手下人连改都不知从何改起。   张起灵恍若未闻,又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吴邪还没死呢,你这么作践自己有意思吗?   阿宁噼里啪啦继续说,虽说她今儿是被人拜托了来当说客的,可是就算没人请她,她也准备来关照一下老朋友了,免得等吴邪回来只剩下一具空壳。   关于请假的事情,吴邪是有心瞒你,他有没有另外留破绽给你我不知道,可如果我是你,就算发现了也会当做不知道。他毕业还不到五年,现在是销售部经理,上头还有意想调他去上海做市场总监。张起灵你看看,吴邪是有能力的人,他现在是为了你们两个人在跟家里抗争。   ……   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很不爽。有点难过,又有点生气,还要担心那小子,有气发不出来,最重要的是,联系不到人,是挺难受的。   ……你能联系到他?   大哥我拜托你,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到?吴邪这人的性格你最清楚了,下手贼狠,别人都是对其他人狠心,结果这孩子是对自己狠心。他铁了心不要你插手这件事,不要你联系他,那拔电话卡或者摔手机什么的,难道不算正常?   张起灵无言以对。他其实也知道的,现在的情况只能等吴邪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或者是事情圆满结束了,才会大发慈悲给他来个电话。可他就是不想放弃一点点希望,万一……吴邪晚上睡不着觉会开机呢。   要是连这个坎都过不了,你还不如剃了头拜佛去。歇了歇,阿宁潇洒地撂下这句话,扭头走人。   张起灵听完默了很久,自顾自的点点头。   当夜阿宁向他致电询问情况,得到的回答是,我准备开始坐香。   ……   坐香。禅宗里修行的一种方式,以燃香计时。挺身正坐,无心向上,理解互让,忏悔孽障,慈悲喜舍,思及归宿。   他想,你不想我,那我便也不来打扰你。只是默不作声地等着,以虔诚身姿向满天神灵求缘求分。   所幸老天没有让他等的太久。   吴一穷书房里的那叠杂志被动过了。吴邪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己,吃饭的时候特意给爸妈多夹了好多菜,吴一穷照例冷冷地哼过去,一筷子也不动吴邪夹过来的菜。   饭后吴邪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然后把扔进床头柜里的手机扒出来,安上电池装进衣兜里出门散步。   还是往日的那张长椅,几天来他头一次不是揣着烟过来坐坐。   仰着脖子看了一会落日的尾巴,直到周围天色暗得差不多,才把手机摸出来,长按开机键。等着开机的那几十秒,自己都忍不住先笑起来,嘴角弯弯,想着……张起灵会是什么反应,应该会生气吧。   近百通未接来电和短信震了足有好几分钟,吴邪虎口发麻,神经兮兮地笑着。   这多像腰缠万贯的富人呐,每天睡醒就有无数合同和订单等着他签,然后红艳艳的毛爷爷就能跟雪花一样向他飘来。   边笑边打开记录来看,除了公司同事和客户的拜年短信,解雨臣还加了一条骂他看完不回的,剩下的不用说,全是张起灵的;未接来电里几乎清一色都来自于那个男人,助理和阿宁的电话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被淹没在男人的狂轰滥炸中。   那闷油瓶连打电话都这么有特色,一小时一通,时间精准得一塌糊涂,不会迟一分也不会早一分。吴邪吃吃地笑,笑着笑着就心疼起来。望着那标准的时间,吴邪只能在心头暗骂,他娘的你是不睡觉的啊!   然后电话就猛的震动起来。吴邪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瞬间心乱如麻。   ……要说什么好。   诓了他这么大一个骗局,要怎么说才能又哄到他,又让他察觉不到我在哄他?   还不能把人弄生气。   最最头疼的事情是,得先把瓶盖给他撬开,不然隔着个手机,死瓶子一声不吭,自己连他的表情都无法揣测出来。   综上所述,此题无解。   吴邪抱住脑袋弯腰沉思。      张起灵已经等了十天。每隔一小时,拨一个电话过去确认。他精神头好得不像话,连闹钟都没有定一个,硬生生撑到现在,再也没睡过一个整觉。   等待一个人回家的心情,太不好受。若是能有一个期限还好些,可是张起灵不知道吴邪什么时候才会看见那些未接来电,或者说——这张卡早就已经被他的家人扔掉了,然后辗转反复,终于有一天被一个陌生人接起来。   他就再也找不到吴邪了。   哪怕心里很清楚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没有电话还有MSN,还有SKYPE,还有邮件,或者可以追到他家门口去……毕竟现在这种时代,要找一个人太容易。   但是那种从指缝中流逝出去,而自己用尽力气也抓不住的感觉,依旧让他讨厌。   所以刚才那一瞬间,电话里传来的是久违铃声,让他怔忡了好一会儿。等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自动挂断。   没有接不要紧,反正已经开机了。张起灵这么安慰自己,然后再接再厉的拨出去第二个。   这回响了两下,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吴邪带着一点点兴奋和试探的清凉嗓音:   ……小哥?   真是宛如天籁。   张起灵觉得自己圆满了。   两人对着电话陷入冗长的沉默,两种呼吸频率渐渐趋同,再焦躁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张起灵哑声问。   吴邪握紧了拳头,指甲用力掐住手掌心,用天真无辜的声音回答,你没问我啊。   张起灵默了默,再默了默,和耍无赖的吴邪比,他认输。   好啦好啦我坦白,你不许再生气了。吴邪在那一头爽快地承认错误,嘻嘻哈哈的把他这几天干的好事说得一干二净,张起灵憋了十天的火气就被他这么一句一句的消磨殆尽,无影无踪,堪称绝世良药。   指甲在掌心划出一道浅浅血痕,吴邪终于把组织好的语言说完,朝后一靠,安安静静地看着满天星星,听耳边那人的呼吸声,等着他开口。   月亮还没出来。吴邪悠悠叹口气,原来都已经过了元宵了啊,这大概是他们家最不像元宵的一个元宵了,一丁点节日气氛都没有,过了三天自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至于元宵那天有没有吃汤圆,吴邪早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做这件事?张起灵问他。   是你要进我家的门,当然是由我先给你铺好路,然后引着你进来。吴邪声音轻缓,仿佛在说一件心安理得的事情。张起灵抿着唇反复品味这句话,讷讷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驳。   小哥,要让爸爸妈妈接受我们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这边的中年妈妈是全世界杀伤力最强的物种,要是你在场,就算不被她打得体无完肤,也会被骂得一文不值……   你被打了?张起灵急急的问,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呃,没有啊。吴邪愣了愣,我是她自己生的,当然就舍不得打啦,顶多就是嘴上骂一骂,我又不少块肉,也不少分钱,等她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就……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跟他们说你是天生的同性恋?张起灵打断他。   唔……算是吧。吴邪嘿嘿笑着。   张起灵宽容地听了一会儿他的傻笑,然后问,吴邪,你真的是吗。   声音喑哑,语调低沉,隔着手机屏幕冷不丁地传过来,似乎都能看见那人喉头震动的模样,刹那间各种旖旎无边的画面洪水一般飞进吴邪脑子里,“轰”的一声,连耳根都开始发烫。   那……那个……呃……   思绪乱得可以,断断续续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人蛊惑人心的问句还在耳边重复,真的是么,嗯?   张起灵!吴邪恼羞成怒地大叫,就算之前不是,现在也是了!你满意了吧!   ……   听着对方变了调的责骂,张总监表示,我很满意。    【六】这个世上的错过有很多种   01.      吴邪觉得,吴一穷翻看杂志,意味着他在动摇。吴妈妈除了上班和买菜,也不再出门,只在家里低低地哭。单位里的同事笑她,韩剧都是假的呀,不要看得这么入戏,眼睛都肿几天了。   每天固定时间和张起灵通话,讲的也不多,但就是不想挂,懒洋洋地耗着也是满足。晚上短信过去敦促他入睡,早上再叫醒他。在一起三年多,吴邪鲜少有机会做这件事,要么是被张起灵从床上拖起来扔进卫生间洗漱,要么是一觉睡到大中午,睁眼时那半边床早凉了。   张起灵的助理团私下请阿宁吃了饭,很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阿宁浅笑着接受,在心里给吴邪记下一笔,这是你的功劳,可惜我不打算还了。      吴邪的假期快要用完的时候,吴一穷再次把他叫进了书房。迈进去一看,爸爸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妈妈坐在另一边沙发上,伸出去的脚就不自觉缩了一下,好像三堂会审啊妈妈咪!   书桌前放了一把椅子,吴一穷叫住想跑的吴邪道,坐着说,你跪我也没用。   ……   吴邪哑口无言,乖乖坐上去,心里冷汗淋漓,屁股下坐着的堪比老虎凳。   你放在我眼前的杂志我看了,全都看过了;偷偷塞进影碟架的碟片我们也看过了,并且每一部都进行了讨论。关于你的这件事情,我和你妈妈考虑了将近一个月,从你的角度,张起灵的角度,还有我们的角度,都被我们尝试过。   吴一穷语速不快也不慢,声音也很平静,看起来非常有涵养,就像是在给学生讲解知识。吴邪心如擂鼓,这末日审判一般的节奏,他不自觉的坐成小学生标准姿势,双手扶膝,脊背挺直,双眼目视前方。   你今年二十七岁,再过三年就是而立。那个时候,你要立业,要立家,最重要的,是要立己。你要能依靠自己的本领独立承担自己应当的责任,并且确定自己的人生目标与发展方向,这一点我想你已经做到了一大半。   吴邪点点头。   但是小邪,生而为人,光顾着自己是不够的。吴一穷道,你的背后是吴家,你的周围是你的朋友,将来或许会变成吴家的朋友,你还得顾着他们。你的朋友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我大概也能想到,否则你不会这样理直气壮的来跟我们坦白。但毕竟,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人。我和你妈妈的人脉,朋友圈,同事圈,你觉得他们能同意这件事情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同性恋自古有之,并且几度不忌男风甚至是成为风尚。但是过去就是过去,你生在当下,长在当下,你有一个当大学教授的父亲,和一个当公务员的母亲,我们所代表的圈子和现在的社会方向,不论哪一种,都不会认为同性恋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鄙视也好,好奇也好,那都不是能够让你生活无忧的态度。   小邪,你说他在德国长大,那必定和你有各种生活习惯上的差异——      爸,这个问题我们处理得很好——      不要打断我的话。他道,凭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不是动了想和他过一辈子的念头,你是不会巴巴地跑到我们面前来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有你对他的那份情谊吗?一辈子那么长,几十年的时光,要是你们没有走到最后,那会是多么悲惨的事情——你得知道,或许那个时候已经没有我们了,而你自己又没有孩子——吴邪,不管站在谁的立场上,我都不能答应你这件事。   ……   吴邪拧住了,一直注视前方的眼睛像是突然散开了瞳孔那样,好几个吴一穷的影子重重叠叠在他眼前晃。   他斗了一下眼。   耐心地等了一个月,就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吴邪打了个寒颤,把妈妈吓了一跳:是不是空调不够,你冷了?   吴邪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他看着吴一穷仍旧平静的样子,觉得自己很傻,又很绝望。   那如果,如果我一定要这么做呢?吴邪问他。   回答他的是妈妈,答案比之吴一穷更加令他心寒。她说,你可以这么做,从法律上讲,我们已经不能干涉你做出的任何决定了。你可以和他走,要不要结婚什么的,都随你。   ……妈?吴邪听得心惊胆战,一头雾水。   然后我会找人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或许自杀。   ……你疯了吧。吴邪嘴角抽搐。   对,我疯了。花了二十年时间,教出来你这样的儿子,是我的错,不能怪你,我只能怪我自己。   你这叫耍无赖啊……吴邪跳脚。   如果耍无赖能让你改好,妈妈愿意去当一个无赖。吴妈妈一抬头,吴邪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打理了头发,敷了眼睛,换了衣服,摆明了是要跟吴邪谈判的架势。   眼神在两人间扫了几个来回,一个正襟危坐不容反驳,一个端庄典雅以退为进,吴邪绝望得不能再绝望,起身时不小心带倒了那把椅子。      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时候吴邪还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所以二老的反应都不按剧本走啊,边上手机还闪烁着张起灵的晚安短信。   小哥,要是我真的被家里赶出来了,那可就和你一样惨淡了。他想。      事实证明,他没有被赶出来,他是出不来了。   玄关处工人正在给家里换锁,一会儿还会有人来把窗户钉死。吴邪坐在飘窗上抽烟,看着自己的电脑被人搬出卧室,看着抽屉里的电池和充电器被吴一穷找出来归在一处,看着他像抓贼一样把这个房间里的所有通讯设备都摸出来带走。   ……真没礼貌。吴邪耷拉着脑袋嘟囔,这下小哥又要说我言而无信了。   他光着脚跳下来,吧嗒吧嗒走到衣柜前翻出一条围巾来,往自己脖子上一套,打个结,再吧嗒吧嗒走回去,继续抽。   你干嘛?吴一穷问。   我冷。   冷不知道穿袜子穿拖鞋?!   围巾暖和。吴邪面无表情地回答,还歪头蹭了蹭。   吴一穷拿他没法,又想起妻子的叮嘱,在房里晃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具有杀伤力的物品之后转身离开。   吴邪又歪头蹭了蹭围巾。软乎乎的羊绒布料,还残留着张起灵的气息,对他来讲,真的挺暖和的。      他想和老爹讲道理,想和妈妈谈谈心,奈何结婚几十年来战线鲜少在一起的两个人像是排练好了一样,左耳进右耳出,任凭吴邪说得口干舌燥也不动摇分毫。   他一哭,妈妈就跟着他一起哭;他一闹,妈妈就闹得比他还要凶;上吊他不敢,他怕老妈来真的。一招一式就像是打在棉花上,吴一穷夫妇用一个月的时间琢磨出自家儿子能用上的各种手段,并破解之。   吴邪之前的优势荡然无存,逼得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假期已经结束,但是他没法回去上班。二老白天各自上各自的班,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吴邪看着四面严防的家,时常会产生一种“自己是留守儿童”的错觉。   没有网络,他除了吃喝拉撒睡,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伤春悲秋,惦念惦念在北京的那个杀千刀的张起灵。   呐,你说你会来陪我的。可你倒是来啊,你来陪我啊,切。   闷油瓶啊闷油瓶,现在你男人有难,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驾着五彩祥云来接我回北京?   小哥,我手酸啊。   类似的小纸条吴邪想起来就写一张,然后塞进储蓄罐里。      吴邪想张起灵想得快要发疯,恨不得用那条围巾把自己勒死。这样子,死都死在那人的气息间,也算是功德一件。   从来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滋味那么难熬。   他心血来潮找来妈妈的缝衣针,撩起衣袖来对着自己的胳膊比了比,挑了一块白嫩的地方一针下去,咚的涌出来一个血珠。吴邪举着胳膊到阳光下对一对,觉得美到不可方物,用纸巾擦去,就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霎时来了兴致,坐在书桌前努力回想那人胸前的纹身,想要把它画下来,然后自己也照样刺一个。   图案实在太繁琐复杂,画来画去终于放弃,干脆捏着针在自己手臂上戳戳点点。每天来一遍,新伤盖旧伤,衣服下的胳膊就总是在隐隐的痛。   于是他舒畅了。   别的地方痛一些,他的注意力就不会老是在张起灵身上。      吴邪的表现比吴一穷想象中的好很多,起码他很理智,还没用绝食这种小姑娘家的不入流手段来当自己的筹码。每天下班会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他,除了偶尔向自己说教一番之外,吴邪的话都很少。   唯一让他不太满意的是,儿子脖子上那条围巾已经很久没摘下来过了。吴妈妈说要洗一洗,被吴邪淡淡地回了一句,不要。   但是吴妈妈却一天比一天担心,她总是说,小邪今天又瘦了一点;小邪今天黑眼圈又重了一点;小邪今天话又少了一句……   吴一穷觉得她这是大惊小怪,神经过敏。但是架不住心里的那点忧心,学着妻子开始观察儿子,觉得妻子的话不无道理。吴邪看上去……确实憔悴了很多。   02.      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手机没人接。不在网上。也不在公司。   阿宁看着楼上助理团派出来的代表再次苦逼兮兮地出现在自己对面,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那个只有工作能力强的一塌糊涂的张总监。   那人从昨天起就没来上班。   揉着额角想了想,拨了他家里的电话。响到第三声的时候被接起来,她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撂了电话。   阿宁对助理道,给你们老大请病假就行了。   助理千恩万谢地离开。      她真是越来越佩服吴邪了。张起灵那么大一尊闷神,连总公司的高层都对他客客气气,生怕一个伺候不周就被人挖了墙角,结果一头栽在吴邪手里,几句话的力气就能把那人折磨的连公司都不管了,现在指不定在家里有多颓丧呢。   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阿宁吐槽两下,盘算着下班还是去看看他。      桌上电话又响。   阿宁接起来,听了几句就变了脸色,只说,这事我来处理,你们不用管了。   吴邪发飙了,那自然就不能等到下班再说。      满意了吧,老爸?吴邪放下电话对吴一穷道。   吴一穷一边点头,一边疑惑起来。儿子这个乖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想不通啊。给人的感觉有点病态,但是又说不上来病态在哪里。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病人,为了离开医院而全力配合,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那般。   可是吴邪本来就应该是正常人。吴一穷想,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在张起灵家门口砸了好几分钟,门才被迟钝地打开。传说中的大帅哥扶着门框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模样累累如丧家之犬。   家里很整洁,还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阿宁想起张起灵说的“坐香”,别人是两支三支的坐,他大概是两把三把的坐……?   可惜她现在完全没有嘲笑他的心情,恨天高蹬在实木地板上咚咚作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掉,转身靠在酒柜旁,气场散开,状似不经意般的看了看自己刚染好的指甲,道:   我们刚接到吴邪亲自打的电话,说他要辞职。   然后欣赏面无表情的人瞬息万变的脸色——虽然只有猛的抬眼盯住她这一个动作,但是阿宁还是很开心。   别一副想杀了我的表情,我就是个传话的。阿宁抱着胳膊耸耸肩,另外……你的助理团再次恳求我拯救他们于水火……   他有没有说,辞职之后要做什么?   有,他说大概会在杭州待很长一段时间。阿宁暗暗心惊,这嗓音沙哑成这样子,不是宿醉就是很久很久不喝水不说话了,吴邪你当真不心疼诶。   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   不知道了,或许是一个月,一个季度,半年,或者是永远。阿宁摊摊手。   张起灵站了很久都没动作,眼皮和之前一样敛下去。阿宁再倒了一杯水,硬塞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说,喏,谈判破裂。   张起灵没有反驳她,默默地把水喝掉,把自己摊开晾在沙发上。   需要帮你订飞杭州的机票吗?阿宁绕到另一边沙发坐下,问他,我数到十,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十,九,八……   不用。张起灵道。   阿宁也没了声,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不大不小的尴尬,檀香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初春的阳光照进窗户,内外温差造成的浓雾盖住了所有窗户。   外面一片生机,里面一片死寂。      帮吴邪办留职停薪。张起灵道。   他自己可是说要辞职的,是辞职,都不愿意回北京了。   我不同意。   噗……阿宁失笑,我尊敬的技术部总监大人,请问您是以什么身份对销售部经理吴邪做出这样的决定?   ……   想了想,阿宁收起玩笑语气道,你明天要是觉得行,就回公司上班去,刚出年关,各种新产品新样式都等着你拍板,你装大爷翘一天班,你们部得有多少隐性损失?至于杭州么……如果真是不放心,就飞过去看看他。   张起灵闭着眼睛摇摇头,他不会想见我的。声音仍旧低沉,还带着轻微的鼻音,不知道是冻出来的还是被委屈的。   不想见你的不是他,是他爸妈。阿宁纠正。   ……都一样。   阿宁略带无奈地叹口气,你就是太绅士了,太会尊重别人,太会把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抗着。不对,你们两个都是这种人,老天生你们两个就是为了让你们互相折磨,免得报复社会。      阿宁帮他做了午餐,叫他吃饭的时候很是谦虚:我大概没有吴邪那个手艺,你就凑合吃,权当是为了生存。   张起灵心安理得地点点头。   还有啊,坐香不是这么坐的,就算是为了安神静心,你点一支也就够了,书房里那整整齐齐的三排香,你以为你是和尚还是菩萨?你能念几卷经书,能吃几顿斋饭?就算你把头发剃了烫九个戒点也没用,你还是算了吧。修禅讲究个六根清净,你那叫为情所困,自己看看禅书,豁达豁达心胸就行了啊。   阿宁一想到刚才看见的书房奇景就想拍照留念一下,然后回去跟同事说,看看看看,这就是咱们技术总监的书房,像不像一个神经病,还自以为多么有境界。      03.      南方的春天,最大的特点就是冷,春寒料峭四个字在杭州体现得淋漓尽致。因为没有暖气,吴邪在被冻感冒一次之后终于不情不愿的把套袜子也当成每日必做的一项工作。   可是再冷的春天也会过去,等到窗外春暖花开的时候,吴邪不得不把围巾从脖子上拿下来,挂在手臂上荡来荡去。   胳膊上的针孔已经消不下去,连点成线,结了血痂,再退掉,就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几道痕迹,不细看很难发现。吴邪曾经坐在浴缸里一遍遍用浴球擦拭那几道伤痕,然后默默的在心里唾骂自己没出息,随手画都能画出个张字,还少了最后那一捺,不伦不类不尴不尬。      装了一个月的乖孩子,吴一穷终于把电脑搬回了他卧室。   吴邪抱住电脑大声嚎叫:宝贝儿我可想死你了啊。随后下载了最新的游戏,从新手村开始没日没夜地练。等到满级,吴邪看了看仓库里洋洋洒洒的货,大笔一挥说,小爷卖装备啦卖装备啦,童叟无欺价高者得嘞。   最后不仅装备没有了,连整个号都被人买走了。   吴邪躺在床上看空荡荡的游戏界面,痴笑两下,点了卸载。   然后才敢去看MSN之类的社交方式。邮箱里有一封阿宁的邮件,通知他关于自己的辞职申请处理结果,还有……简要地汇报了一下张起灵在北京的状况。   那人头像灰灰的,没有更新过状态,也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就像是……他才是被软禁的那一个。   吴邪苦笑了两下,躺平了闭眼睛装睡。 很累啊。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着要一个人扛下来,开了个头之后便寸步难行。年初是张起灵最忙的时候,顾不到这边也是正常。吴邪咬咬嘴唇,可是还是很想见他。他想,假如现在张起灵给他来个消息,说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下来吧,我们回家。感动得当场哭出来那是一定的,就算是那人说穿上婚纱嫁给我吧之类的混话,估计他都能点点头答应下来。   可惜也只能想想而已。   因为……他娘的老子出不了门,也不能翻窗,怎么下?以头抢地钻个洞下去吗?      后来吴邪又多了一样消遣。他蹲在阳台上照看老爹养的十几盆花草,浇浇水捉捉虫,然后揪住花瓣一片片的数:要老爹,要小哥,要老爹,要小哥……   花瓣没了就揪叶子。可怜那几盆脆弱盆栽,全靠吴一穷精心照料才能在那么冷的时节憋出两朵花儿来,全被吴家少爷给折腾完了。吴一穷发现时,气得两眼倒竖就想来打人,吴邪笔直地站在他面前昂首挺胸,满脸都是“来打我啊来打我啊”的蛮横脾气,他看了看比他快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后面妻子还在边哭边骂:都是你逼的,好好一个人被你弄得要死不活,儿子重要还是你的名声重要啊……   吴一穷恍然,扬起来的巴掌怎么都打不下去。吴邪在心里默默好笑,小爷我哪里就要死不活了,人是铁饭是钢,我都还没开始绝食呢。      04.      时间马不停蹄的往前走,清明节的时候,吴邪终于出门了。   想着要去那样的地方,味道重,而且不一定干净,不想让张起灵的围巾被沾上点什么,两个月以来吴邪第一次把那条围巾摘下来。   抗着把小铲子在坟前松土拔草,倒了酒点了香,再插上冥帆,带来的几碟菜早已被雨水打湿,冷透,然后跪在蒲团上规规矩矩地磕了头。吴邪妈妈把念好的土地经一把火点起来烧掉,吴一穷在周围大把大把的洒着冥币。   忙了一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等吴邪洗完出来,正好看见妈妈在轻轻拍打那条浸了水的羊绒围巾。   ……   抢救已经来不及,吴邪干脆目不斜视的从她旁边走过去。   小邪,这条围巾你带了这么久,我看着都脏,就给你洗一下。   哦。吴邪答,我以为羊绒的不能水洗。   妈妈顿了顿,就笑,能干洗是最好的,但是水洗也不是不行,只要方法得当……   后面的话吴邪没听见,也不想听。      几天后的夜里,吴妈妈起来上厕所,回去时习惯性的推开吴邪卧室门看了一眼。   飘窗上毯子垫子铺得乱七八糟,吴邪抱膝坐在上面,膝头摊着刚收下来的围巾,下巴戳在上面,两手捧着围巾聚在鼻子下方,轻轻嗅着,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悲伤凄怆。半扇窗帘还没放下来,漆黑的夜空里,吴邪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少年时代,因为一件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而独自伤心的场景。   吴妈妈大惊,走过去试探着叫了一声……小邪?   似乎是完全没有听到,吴邪毫无动静。   妈妈慌了,推开门向他走去。离他还剩下一米远时,吴邪“倏”地挺身抬头,一脸惊魂未定的望着她。吴妈妈被他一惊一乍吓得不敢再动,两个人在黑暗的空间里互看了一会儿,吴邪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口气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老妈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啊。   吴妈妈愣愣地看着他。如果她没有眼花,刚才儿子抬头的刹那,从他眼角一闪而过的亮光——   印象中,自从高考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吴邪热泪盈眶的样子,更遑论是当场落泪。那个长的高高帅帅的小子总乐颠颠地说,啊,我是个大人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才不会哭呢,老妈你快挑一件,我赚钱给你买。   挑一件什么呢,衣服?首饰?还是化妆品?她记不太清了,反正不会是一件围巾。   吴妈妈也坐上飘窗的另一边,看着吴邪跟小狗似的不时低头嗅嗅那条围巾,尽量放轻松了语气问,这么喜欢这围巾,闻什么呢?   吴邪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低头闷闷地道,闻不到小哥的味道了。   ……   心里一酸,一疼,吴妈妈跟着他一起哭出来。再没有道义,那也是她的孩子,他的苦乐,她全部都感同身受。窗边一老一少两个哭得呜呜咽咽,最后还是吴邪轻轻搂过她肩膀,给她披上毛毯安慰她,妈妈你别哭了,快去睡觉。   ……你别怪你爸爸,他也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好,这段时间他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嗯,我知道的,我听话就是了。吴邪道。   吴妈妈擦了擦眼泪,终于说出心中所想:小邪,从过年到现在,你瘦了不是一点两点,每天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妈妈都怕你会闷坏了,这两个月来,你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头,却连一句话都不肯告诉我们。你越乖,妈妈就越担心,你不是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啊。咱们不提那件事了,不提了好不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跟妈妈讲,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憋着了好不好?   吴邪手指攥住围巾抓了抓,外面的月光微弱,他只能看见妈妈小半张脸庞上还有泪水划过。想了想,他说:让我出去。      两天之后,同样的夜空,同样的姿势,他从妈妈手里接过新锁的钥匙。   手机我没找到,这是你的钱包,身份证银行卡还有现金,我都给你放在里面了。我不管你去不去北京,都千万别省钱,自己吃好睡好才是最重要的,听见了吗?   吴邪提着扁扁的行李,抱了抱还在喋喋不休的妈妈,亲亲她的额头说,我都知道,你和爸爸两个人注意身体。   要是那人不要你了,就回家来,工作也别担心,只要人好好儿的没事就行了,千万别再做什么傻事。   嗯嗯,知道了。   “咔哒”一下,是钥匙落锁的声音。   被关了两个多月,终于走出了这扇一直都很熟悉的大门。吴邪猛烈地吸了两口气,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慢慢走上人行道,爽得他全身发颤,恨不得对着夜空大声喊几句。      吴一穷踱出卧室,把妻子扶回去,一边安慰她,行了行了,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好哭的。他自己那么大个人,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难道还不会分辨?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吴妈妈一下子火气上头。再关下去恐怕就要送医院了,小邪这回要是留了什么毛病下来,我跟你们吴家没完!   好好好,没完行了吧,能先睡觉吗?这么多天被这个小兔崽子折腾的,你看看你,老年斑都出来了……      05.      飞机轰鸣着腾空上天,穿过白绒绒的云层和耀目的阳光,吴邪昏沉沉地窝在座位上慢慢数时间。   ……小哥,我也不知道这一次算不算我赢了。   老妈说,如果你不要我。你说有这个如果吗,我觉得没有,不然我的辞职申请怎么到最后变成了停薪留职……大boss是不是恨不得扒了我的皮烧给客户解恨?   你呢,是不是也觉得我神烦。让我猜猜看……你现在应该坐在办公室里看策划书,要么就在会议室里发言。总之都比我好,我觉得我就是个混账。   我回北京了。还有五十八分钟就能到北京了。   我很想让你来接我,很想很想。      下周一,阿宁就可以回上海了。这件事情最高兴的,就是她丈夫,结婚才半年多,老婆就被调到北京做什么实践考察,现在总算是结束了两地分居的日子,还升了职,也算一件圆满事情。   阿宁平时为人豪爽正气,虽然冷酷了一点,但是不妨碍公司还是有许多人心甘情愿聆听她的教诲,尤其是男同事。   今天是周末,大家商量了一下,给她办了个欢送会,除了人事部的人,还叫上了平时关系不错的几个人,比如张起灵。   一伙人浩浩荡荡从海鲜馆出来,转眼又杀到KTV。   欢送会的主持人是公司的招聘专员,姓王,最大的特点是胖,能说会道,正举着话筒致辞:   他首先夸赞了一番阿宁的高效工作,其次表达了一下对她将要被调走的遗憾,同时带领大家恭贺她乔迁之喜,最后对张总监的到来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   然后包厢就变成了一番群魔乱舞的景象。   张起灵不爱热闹,阿宁要维持自己的老大身份,两个人坐到一边对饮聊天,把所有空间都让给那些小辈。   恭喜。张起灵冲她举了举杯。   阿宁无所谓地笑笑,只抿了抿就放下,问,今晚还是回寺里住?   嗯,过会儿我会先走。他答。   唔……我看看啊。阿宁掰起指头来数,你现在不喝酒,不抽烟,每日念经参禅,住在寺里……晚餐的海鲜没见你忌口,喂,什么时候连荤腥也一起戒了呗?   ……   每天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两三个小时,再堵个车,半天功夫就没了。张起灵,你还挺会消磨时间的耶?阿宁端着最标准的公关笑容看他。   张起灵瞅了她一眼,干脆仰头看天花板。   喂,你这种状况,汉语里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什么?   近乡情怯,阿宁道。你看啊,你不敢回家——别看我,你就是不敢,不是不想,要是还敢回去,干嘛还托我帮你把房子租出去?那要是天真突然回来了呢,你让他上哪儿去住?   他父亲说,至少得半年。   咦,你和他父亲谈过了?阿宁惊讶地看着他。   ……嗯,张起灵淡淡道。      06.      北京城的四月,刚下过雨,湿漉漉的地面上水汽氤氲。吴邪在出租车上看窗外飞驰的景色,觉得神清气爽。   傍晚时分,终于回到了那个久违的家。   房子是张起灵刚回国的时候买的,住到第五年的时候迎来了它的另一个主人。从此屋子里有了生气,家具装饰品也慢慢从冷色调转成暖色调,周围的邻居们也终于得以窥见这房子的主人。   吴邪有一种不管在哪里都能够混出好人缘的技能,此刻他提溜着行李箱,哼着自己胡乱编的小调慢慢上楼,偶尔还能遇见出门的邻居,于是惊喜地打招呼。   小吴你终于回来啦!真是好久不见你了,干嘛去了呀?   啊?哦哦……我出差呢。   小伙子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嘛。   嘿嘿嘿嘿还好还好。   ……      一边心虚一边往楼上跑,心说有为个毛线,小爷我无业游民一个,羞不羞。   摸出钥匙来开门。转了两下,手感不对。   吴邪看了看门牌号,再低头检查一番,确定没有拿错钥匙也没有走错门,又试了一次,还是打不开门。   他捏着钥匙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   锁被换了……锁被换了……他娘的怎么又是锁被换了!   门开了。   一个陌生男子探出头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先生你找谁?   哗啦啦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吴邪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心里正把张起灵千刀万剐,好你个怂货,趁我不在胆儿肥的都敢金屋藏娇了?!   外面是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屋里另外一个人出现在男子背后。      你们……你们是……这房子是你们买的吗?   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摇摇头。   那……就是租的?   点点头。   房东长什么样?   很帅!女人抢先开了口,长得很高,至少有一米八,话少,一看就是有钱人。   ……   吴邪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还能看见客厅里挂着一副蒙克的《呐喊》,画上人物不像在呐喊,倒像是在惊声尖叫,那是吴邪恶趣味拷下来贴上去的,张起灵还像模像样的给他买了个画框裱起来。   那副画是房东让留着的,说什么也不同意换掉。女人看他一直目光怪异地盯着,就解释给他听,你以前也是住这里的吗?   不……不是。房东还说了什么吗?   还有窗帘不让换,就这两样,别的没了。这房子是最近十年才起的,地段也好,月租这个价特别便宜,房东又长的帅,就这么两点小要求,简直是天上掉的馅饼。   吴邪心说,人肉味儿的馅饼好吃吗,还特便宜,知不知道那是老子给你们省的钱啊?   三个人面面相觑,实在对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小夫妻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砰”的把门关上。   吴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用尽力气把手里钥匙给掰成两段扔掉,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      这个世上的错过有很多种。   比如两人相向而行,然后擦肩而过,等想起来回头时,对方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再出挑,再优秀,也只是摄影师画面上的一个光斑。   比如一个人在前面走,一个人在后面追,倘若前面那个人不停下来等等他,那就算是追到长白山上,也只有被埋进雪堆里的下场,运气不好的还能遇上雪盲。 比如两个人在一起,一个说要对得起自己应当背负的责任,一个说不能丢弃家族的荣誉,多年后在街头相遇,彼此开口问候对方的妻儿,成了别人口中的那个故人。   再比如,一个人拼命的想要对另一个人好,不计较得失,不计较伤痛,结果被一次次的推开,拒绝,甚至抛弃,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滚烫的真心逐渐变凉,直到最后放开曾经紧紧牵着的手,一笑泯恩仇。   不知道他和张起灵这样,算是哪一种。      07.      吴邪在楼道里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睁眼时腰酸背痛,全身的骨头就像是被车碾过一遍那么疼,翻了翻脚边的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个笔记本电脑,一点洗漱用品都没有。   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吴邪把包甩到肩上,下楼在小卖部买了一打纸杯和一包盐,随便找了个水龙头漱了漱口,又用手掬了水洗脸,然后凭感觉给自己拢了拢头发。   在小区里的公共卫生间放了水,晃了一圈呼吸新鲜空气,找了家面馆吃顿早午饭,又漫不经心的回到那房子跟前,放了包坐下来,想着张起灵平时的动作,四十五度角仰望……楼道的顶部。   十来分钟后,对面的门开了,出来的人看见吴邪首先狠狠地吓了一跳。   吴邪伸出手笑眯眯地打招呼:陈姐买菜去呀?   被唤做陈姐的惊疑地看了他几眼,才大叫起来:吴邪?你是吴邪吧!这么久了终于回来啦?   对呀,今天早上刚到的。   于是陈姐更加惊疑了:那你跟这儿坐着干什么啊?   吴邪无辜地耸耸肩表示,我没带钥匙,家里又没人。   哦……陈姐看了他几眼,最后说,要不小吴你先在我家坐一会儿,等来人了再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陈姐。吴邪笑得天真无邪人畜无害。   陈姐也没有再强求,一边下楼一边频频回头看他,出了单元楼嘴里还念念有词,对门不是早租出去了么,这孩子没什么毛病吧……      约莫再过了大半个小时,旁边的门也开了。一只穿着锃光瓦亮的皮鞋的脚先伸出来,吴邪转过脸看了一眼,又转回去。没劲,款式不好看,品牌也不够响亮,有机会给你看老张的鞋柜。   那人压根就没注意到吴邪,径直往楼下走,跟着一起出来的女人正要锁门,低头就看见坐在地上一脸无所谓的吴邪。   呀!你这人怎么还在这里?!   ……   吴邪心里有几分挫败,他从来没觉得女人是一种这么烦躁的生物,暗暗啐了一口,妈的张起灵,还真给老子掰弯了,直都直不回去。   你是这屋子原来的主人吗?女人还在他边上问。   不是。吴邪道,我就是看你们家门好看,坐这儿待一会儿。   女人抬头看了看和对面一模一样统一装修的大门,无语地扭着腰也走了。      吴邪靠着墙坐,临近中午,又是双休日,不时有楼上的人下来出门游玩,认识的就打个招呼,不认识就看一眼。人们看见他的眼神大多是惊讶,吴邪就大大方方的给他们看,这辈子都没遇上过那么高的回头率,碰上长得不错的,还会赏个笑脸。   目送完楼里的人,吴邪摸出包里的电脑,插上网卡开始上网。桌面上还放着几个以前玩过的游戏,吴邪重新点进去,没回以前的帮派,只是当个散户做任务捡经验。   从前想着怎么提升技能点,怎么挣到更加高级的装备,开玩的时候往往都是关掉所有妨碍放招的特效,怎么简洁怎么来,现在没了那个心思,干脆开了特效,退出个人模式,隐掉头顶的姓名帮派,一个人在偌大的地图上边走边看。   他这才发现其实这个游戏做得挺精致的,很多地方风景如画,再加上他的电脑是公司专门给网游玩家设计的新品,专攻游戏界面的视觉效果和大型网游的加载和移动速度,显卡驱动什么的不要太给力,很多风景看起来高度真实,有如身临其境。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神奇的产品,技术部一众表示:高层决策请咨询我们的总监。      ……    这么坐着逛了两三个小时,吴邪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腰部及以下几乎麻的没有知觉了,用仅剩下的两只手把电脑移开,艰难地站起来活动了半天筋骨,弯弯腰,伸伸腿,抡了几下胳膊,走到窗边去探头看外面。只能看见一个水泥筑的大平台,上面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   张起灵的手机号码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简直倒背如流。手机不是问题,号码也不是问题,但吴邪就是不想打。   他想,一个电话召之即来的张起灵,一点意思也没有。你不知会我,那我也不告诉你,等你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家门口多了一个神经病,会怎么样?   吴邪没有做过另外一个假设,如果张起灵是真的不要他了呢。换言之,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他很有信心。   和张起灵之间的默契,和他几年的相处,对他的了解,对两人之间的爱恋,除了吴邪自己的感受,谁说了都不算数。      看够了风景,吴邪揉着脖子走回去,给电脑接上电源,靠墙站了一会儿,又盘腿坐下来,准备放空头脑再眯一觉,楼底下却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   吴邪侧着头仔细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对唱歌的人竖了一下中指。他娘的这是标准的喊破了喉咙啊,一会儿吼得跟杀猪一样,一会儿捏着嗓子唱李玉刚的戏词,还特么一句都不在调上。   但是心里却在默默期待着,能把歌唱得那么难听的,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歌声也越来越清晰,吴邪听着含糊不清的咬字,直觉这人一定是边吃边唱。   果然,楼梯尽头出现了一个人,手上提着一个肯德基的塑料袋,另一手正抓着一块鸡块啃的香喷喷,一件土黄色的夹克敞的老开,浑圆硕大的肚皮因为上楼的动作一抖一抖。   真要命,吴邪想,人胖就别穿白衬衫,你让我以后还怎么给老公挑衬衫。   那人走近,看见吴邪坐在墙角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吓了一跳,但是很快镇定下来,油乎乎的嘴唇动了动,问,这位小兄弟?   啧啧啧,好胖啊,前后左右怎么看都是个球,他妈妈生他的时候一定没有难产这么一说,因为反正都一样。这是吴邪对他的第一印象,犹自沉浸在哀悼衬衫的思绪中,完全不觉这个球正在问他问题。   胖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塑料袋,来回几次,才依依不舍的从袋子里掏出一块炸鸡,放到吴邪面前。   ……   吴邪低头看了看地上被主人抛弃的炸鸡,再抬头看看一脸肉痛的胖子,花了三秒时间思考对方这个举动的意义何在,然后抽了抽嘴角。   胖子的表情从心痛变成了怜悯。   吴邪站起来,一脚踹飞那块炸鸡,扭头怒瞪那个把他当乞丐的人。   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嘴张得老大,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半天之后,胖子发出一声咆哮:   你他娘的不爱吃也不能踹了!浪费粮食多可耻知道吗!你这个混蛋!活该你变成乞丐!   吴邪不甘示弱:你才混蛋!你见过长那么帅的乞丐吗!你见过用高级笔记本的乞丐吗!你见过全身名牌的乞丐吗!见过吗见过吗见过吗吗吗!!   两人吼完,站在窄小的楼道里互瞪着喘气。楼上传来一阵骂声:再嚎我就报警了!      最后是胖子打破了僵局,他摆摆手,不自然地笑笑,道,那什么,小兄弟对不住啊,胖爷眼拙,没认出来您是富家子弟出来体验生活的型号儿,炸鸡么……飞了就飞了吧,您继续,胖爷我走了哈。   吴邪琢磨琢磨,觉得那胖子话里话外还是在拐着弯的骂他,于是冲着已经上楼的胖子叫,老子不是体验生活,老子也不是富家子弟!   胖子站住脚,回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豁然开朗,呀~胖爷又眼拙了,对不住啊对不住,不过我跟你说啊,媳妇儿不能讨太彪悍的,像这种把老公赶出门的坚决不能要。结婚了没?要是没结就赶紧分手……   你才被媳妇儿赶出门了呢!看看你那个衬衫,穿上它之前你有考虑过扣子的感受吗?哦还有你的皮带,我看它已经被勒得奄奄一息了,你能有点儿人性吗?   那胖子一乐,又走下来道,吐槽胖爷体型的人不少,要论隐晦含蓄,你可以排第一。   那说明你认识的人都没文化。吴邪嫌弃地看着他。   现在没文化的都管着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得意个屁。胖子眼睛一眯,看到地上摆着的电脑和充电器都印着自家公司的LOGO,大脑飞快地一过这款电脑的功能和价位,嘿嘿一笑说,那您继续,我先回屋了。      那对小夫妻回来的时候,吴邪正捧着盒饭吃得滋溜滋溜,看见他们上楼来,咬着筷子挥挥手打招呼:嗨。   那两人跟见了鬼一样匆匆忙忙开了门进去,再不理他。吴邪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大约晚上九点来钟的时候,那个胖子提着一黑色塑料袋从楼上下来,还是那身衣服,换了双大棉拖鞋,踢踏踢踏的响。看见吴邪噗嗤一笑:天啊,你怎么还在这儿?!   吴邪翻了个白眼,盯着电脑道,这位胖先生,您走路能小点儿声不?   不~~~~~能~~~~~~~胖子捏着嗓子拖长了音,还故意嘬了嘬舌头,打了几个饱嗝,下去了。   等他扔完垃圾上来时,吴邪已经套上了耳机,两只手在键盘上十指翻飞,电脑屏幕的光透射在他脸上,时刻变着颜色,一看就是正在酣战。   胖子走过去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说:这电脑还不错吧?   ……嗯?嗯。   多少钱买的?   ……不要钱……卧槽小样的敢偷袭老子……   不要钱?别人送的啊,这么阔气。胖子微微讶异了番,看起来这小子有两下啊。   靠,等老子对你开阵营模式!吴邪完全没理会胖子的嘀嘀咕咕,这电脑他确实一分钱没花,张起灵的手笔。   胖子笃定这会是个好客户,虽然他不是做销售的,但还是在一边耐心的一直等到吴邪团灭,看着他哇哇叫两下,放下笔记本,活动完身体,才笑呵呵地凑上去递了一张名片。不想吴邪看都不看直接往外推:无业游民,无家可归,留守儿童,不收名片。   胖子才不管,直接往他风衣口袋里一塞:还留守儿童呢,满脸奸商相。拿着拿着,又不要钱,将来要是想换电脑什么的,直接来找胖爷我啊。   吴邪哼哼一笑道,就你?你想跟我比卖电脑啊,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告诉你啊……算了,不说了,你就你吧。   ……   眼看青年陡然变得消沉起来,胖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换了个话题,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我说,你不会真在这儿待了一天了吧?   吴邪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靠,胖子感叹了一下,两只手比划了几个夸张的姿势。你这是,打算换个环境来磨练自己对电脑技术的感知能力?   没有啊,我被媳妇儿赶出来了。    【七】贱人就是矫情   01.        有时候,人与人的相识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是一个眼神,你就能判断出来这个人是不是能和你当上朋友。   吴邪提着行李箱站在胖子身后看他从紧绷的裤缝中摸钥匙来开门,暗暗感叹着。   说实话,胖子家很是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吴邪以为,像这样的人,家里应该是乱糟糟的,地板上堆满了外卖盒子,家具上少说也该有一层灰。   但是胖子家居然挺整洁,三室一厅的格局,锁了一间,主卧他没进去看。家具不算多,客厅墙上挂着大背头,对面是宽敞柔软的能当床睡的大沙发,前面摆了一个四四方方毫无美感的茶几,地上还铺了一块地毯。   吴邪装模作样到厨房转了一圈,更加震惊了。这个亮亮堂堂的超长料理台和码的整齐的各种调味罐子真的是身后那个穿得跟翔一样的胖子的厨房?可别说他是哪个星级酒店的大厨啊。   小兄弟,是不是对胖爷的形象有所改观了?我告诉你,只有你们这些小年轻才会把家里弄的乱七八糟,还得瑟说什么这才有家的感觉~~胖爷我今年四十缺二,上过山下过乡,进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除了没正经上过大学,什么不比你们强?收拾一间屋子而已,还是自己的窝,那种幸福感你们是不能体会滴。胖子看着他的表情得意地笑,十分淡定地说,没老婆的人就是这点不好,啥都得自己来。日子还不是得好好儿过,过得糙还是精都是你自己的事儿,谁来嫌你。   吴邪挑挑眉头道,别把我划拉到年轻人那一栏去,好歹我也是要养家的。   转了一圈,吴邪把包里所有的充电器都掏出来,挨个插上——他来胖子家没别的原因,就是为了充电,不管是电脑还是移动电源,当然了,他非常厚道地加了一句:我会付钱的。   不过现在……   胖子,我再加点钱,洗个澡。   自备内衣裤啊。   那是一定,我再加一份钱,在这儿睡一晚上。吴邪环顾了一下,目光在那间被锁住的房门上流连了两秒后说,我睡沙发,不用给我准备房间。   ……   胖子从大概是卫生间的地方探出一个肥硕的脑袋:嘿,你是把我这儿当旅馆呐?   吴邪点点头,对啊,还是大通铺的。看在我这么照顾你生意的份儿上,给打个折怎么样?   那可不怎么样。   别啊,友情价八折呗?   不行不行不行!胖子跳出来摆着手拒绝。胖爷我不做亏本生意!   那就九折。   九五折!   成交。吴邪迅速卧倒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衣服哼哼哈哈一阵乱笑。   胖子瞪着那双小眼睛扫射吴邪,心里却不意外。就像他自己说的,一个中年男人,比起小年轻来,多出来的除了啤酒肚,还有经验,尤其是看人的经验。若不是有心给他提供个睡觉的地方,他也不会爽爽快快地答应吴邪要来充电的要求。   他想,这小子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省油的灯,雪中送炭一把让人家记个自己的好,说不定将来还能派上用场。再说,就他这个圆润的体型,哪怕对方是个弯的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更何况沙发上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战斗力为五的渣渣。   诶,既然要同住一个屋檐,互道个姓名身价总不过分吧?胖子上前踢了踢他的脚,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胖子,不过我更喜欢胖爷这个称呼……   吴邪。   哈?   口天吴,歪门邪道的邪。吴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觉得好爽,眼泪都要出来了。   胖子在手心里把两个字写了一遍,噗哈哈地捧着肚子笑出声来:无邪!天真无邪!以后就叫你天真!小~~~天~~~真~~~~~~~   ……   吴邪没搭理他,眼睛一闭翻了个身。在楼道里蜷了一天,说不累那是矫情,此刻躺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困意铺天盖地地向他卷来,顿时澡也不想洗了,衣服也懒得换了,特想先睡一觉再说。胖子还在旁边烦他:小天真,你看上去身材还不错啊,跟个玉面郎君似的。   他不耐烦地迷糊嘟囔,那是你没见过真人男模的身材……      这就是吴邪和胖子友谊的开端,雷人且狼狈。   后来的几天里,吴邪每天早上七点醒来,洗漱后下楼买早饭,开始新一天的蹲点,到晚上十点收拾东西,往上再走三楼去敲胖子家的门,洗澡睡觉。   胖子的生活比吴邪想象中要规律,八点出门下楼,在吴邪那里领自己的早餐,直到晚上下班回来,基本上会有应酬。   两个老爷们儿,都只为吃饭睡觉洗澡,目标空前一致且没有利益冲突,几乎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的就培养出一种革命友谊。   吴邪后来看过那张名片,上面印着的公司名称让他恍惚了好久,皱皱眉心说为啥我就不知道这号人物,莫非是今年刚来的?然后把名片放回去,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胖子经常拿回来一些彩印的简历,一张张摊开平铺在桌上让吴邪看,自己在一旁摸着下巴一脸淫荡地笑着。   这些简历的共同特点只有一个,应聘人的照片都很清晰且全是女性,能力参差不齐,年龄很广,但大多数都是应届毕业生。他想起胖子名片上印着的人事部招聘专员,心下了然,对着胖子的啤酒肚打了一拳道,刚出校门的大姑娘居然就要遭到你的魔爪,我是不是该为她们一大哭?   胖子会夸张地摆手摇头,什么魔爪,胖爷那是提携!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各有千秋——我说的是照片啊,哦哦还有几个真人也不错。   公司怎么会让你这种人去做招聘的?这样招进来的人能用吗?   你看你看,沉不住气了吧?胖子拍拍他的肩膀一脸不屑,别质疑你胖爷爷的工作能力,正经场合该怎么选还怎么选。这个嘛,只是胖爷的个人爱好,和招聘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懂不?也就是看你孤孤单单一个人,媳妇儿也不来找你,这才给你提供一些灵感的嘛。   说着对几张简历指指点点:喏,你看看这个,刚毕业的法律系姑娘,黑长直,还有这个这个,你别看她是念计算机的,穿的那叫一个清纯,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喂,喂喂,吴邪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么多姑娘的照片,你吃得消吗?强橹灰飞烟灭的道理知不知道?   别这么羞涩,来,告诉胖爷,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胖子摩拳擦掌,眼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能弄到今年所有应聘人的资料,三百六十款保证有一款你想要的!   吴邪想了想张起灵的模样,特别特别嫌弃地看着胖子,把面前的资料都推到他面前,自己转身去拿衣服准备洗澡。      胖子也问过他,到底为什么会跟卖相一样整天跟楼梯口坐着。   吴邪想了想,这么回答他:我和我媳妇儿,谈了三年准备结婚,结果带回老家一看,爸妈不同意,还非得让我跟人家分手。我不干,就被关起来了,等回来一看,媳妇不见了,房子也被租出去了。   胖子一愣一愣地看着他,然后问,所以……你就跟个弃妇一样坐在家门口?   你才是弃妇呢!   他娘的你果然是个神经病吧,有这工夫坐门口那么多天干嘛不打个电话给你媳妇儿?胖子唰的跳起来,指着他鼻子骂。   吴邪又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不想打,就是不想打。   ……   他要是心里还有我,迟早都会出现,要是跟别人跑了,我就自认倒霉。吴邪这么说。   胖子看了看他神叨叨的表情,嘴唇蠕动了几下才说,知道么,胖爷刚从微博上学了个词儿,正好可以用来形容你。   什么?   傲娇。   什么意思?   就是矫情。最近那特火的《后宫甄缘传》里面的台词,贱人就是矫情,你就是那贱人。   ……那个字念环,后宫甄嬛传。   胖子没有继续反驳他,客厅里一时陷入沉默。好一会儿之后,胖子才悠悠地开口劝他,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爱折腾。要我是你,肯定几十通电话轮着打过去,不管是跑了还是躲起来了,总也得有个说法。你一长着鸟的大男人,跟个娘们儿计较什么,人不是说了么,媳妇儿是要靠哄的,你是要和她过一辈子,又不是和你爸妈过一辈子,哄哄人的勇气都没有?你想想,要是因为你这几天不理她,她反而胡思乱想呢,到时候真被人甩了你可别哭鼻子。三年诶,女人最金贵的年纪也就那么点时间,其中三年还耗在你身上了,结果公婆不乐意,是你委屈还是她委屈?   ……   吴邪木呆呆地看着他,道,你……不会是中邪了吧?   胖子还在一旁继续悠悠的叹息:当年我也处过一相好,为了讨好老丈人啥都学精了,可最后还是被人家蹬了,从此我就成了一浪子[[1] 见《盗墓笔记》七·第十四章·同居生活。][1]。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惜这世上哪有人愿意把好好儿的金子白白给你?   大概是语气太到位,吴邪甚至都听出了一点中年老师傅的沧桑悔恨之感。   天杀的这死胖子昨天还跟他说,我是一个不爱被束缚的人,我的乐趣就是寻找生活中可以发现的乐趣并把它发展成我的一项技能,比如来这家公司吧,猎头说这活儿适合我干,我一瞅,嘿,给的钱还不错,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你看,胖爷的生活比你们要丰富吧?人生就是要不断的尝试新鲜事物,比如结婚就是一个坑,跳进去就爬不出来……      02.      一礼拜过去,差不多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四楼的楼梯口来了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整日笑呵呵的坐在地上,不是打游戏就是看风景,自己买饭吃自己找地睡。有好事者辗转打听出他的来路,然后大致拼凑出来一个这样狗血的故事——年轻小伙遭奸人陷害,不是失恋就是失业,饱受打击但不甘就此,于是来到原来的家门口天天守候。至于到底在守候什么,大家不得而知,这主要归功与张起灵的神隐和冷淡,使得楼道里的人认识吴邪,却不知道房子的真正主人是张起灵。   大家一边揣测,一边乐见其成,上下楼路过的时候还跟吴邪打招呼,明着暗着问他一些问题,吴邪瘫着一张天真笑脸顾左右而言他,左说右说,反倒把别人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   最深受其扰的,大概就是租了吴邪家房子的那对小夫妻。因为吴邪每天丧心病狂的在他们出门前下楼守着,直到晚上才回去。进进出出都能看见自家门口坐着一个神经病,两个人的生活简直不堪其忧,女人一边应付邻里源源不断的询问,一边开始采取措施。对吴邪的态度从最开始的惊讶好奇,到后来的视而不见,再到现在的恶言相向,吴邪照单全收,看上去真的跟个神经病没有区别,丝毫没有羞耻心。   最后,他们终于受不了,按照当初张起灵给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低沉的男音道,请等一下。   女人想到声音主人俊秀帅气的脸,耐着性子静静等着,直到隐约听到了一下一下的撞钟声,对方才说,可以了。   我们家门口来了个男人,每天啥也不干就蹲门口监视着我们家!问他叫什么来干什么,那人也不说,就知道笑,长得一表人才谁知道是个神经病!      张起灵握着手机站在天井里,寺里刚刚撞过钟,听着这通电话头皮一阵一阵得发紧。      ……邻居每天看我们的眼神跟什么一样,这房子我们不租了,一天都不想再租了!      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   溺水的时候,看着海面上的阳光越来越绝望,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拖上岸来。重新呼吸到空气的那一刻,你终于能够确定,原来自己还活着,原来还有人愿意拉你一把,原来还有人没有放弃你。    03.      这天是周六,吴邪一大早跑下去膈应完那户人家,又跑上来敲胖子的门。十分钟之后胖子穿着一件印花丝绸大睡袍给他开门,吴邪看了一眼就定在门边。   胖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再看看吴邪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了?很有胖爷的风格啊,帅气!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个体型穿这种睡袍,特别像烧烤架上五分熟的肉花肠,还是那种刚豁了个口子的?   切。胖子对他的讽刺不以为然,你这是嫉妒胖爷一身神膘。   吴邪脱了鞋往沙发上一躺,随手抱了个垫子在怀里准备睡觉。胖子急吼吼的过来鞭策他:天真你咋倒下了?不是说要苦守寒窑十八年的吗?   zzZZ。   吴邪很想用这种表情回答他,他觉得网络通讯方式的优点就在这里,当一个人面部表情不足以表达一切时,就可以用虚拟表情来代替,特别适合像老张那样天生有缺陷的人。   胖子吼不动他,干脆踹了一脚。   ……他们上午拎了大包小包的出去玩了,估计不到晚饭回不来,我先睡个午觉再说。      最后吴邪还是被胖子踹醒的。   那厮捏着一个闹钟蹲在沙发边上对着他耳朵拼命摇,同时大叫:你再不起来我就一个人去吃饭了!   吴邪睡得太沉,被人用这种轰炸的方式叫醒,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睁开眼的那一霎那他甚至错觉自己看到了阎王殿幽幽的光,觉得全世界都是一圈一圈的星星。   ……   你自己看自己看,谁睡午觉是从一点睡到六点的?胖子把闹钟架到他鼻梁上嚷嚷。   吴邪揉着太阳穴让自己清醒过来,一把推开胖子,在卫生间掬水洗了把脸就准备往外走。胖子在后面叫,你先下去看看啊,胖爷我随后就到。      一推开铁质的大门,外面就是一股冷风,灌得吴邪浑身一个激灵。他紧了紧自己的外套,搓了两把胳膊,软绵绵的往楼下走。   胖子家住七楼,吴邪扶着楼梯手慢慢走到下了两层楼,就看见各种大小的纸箱被人一趟趟的往外搬进家。   他愣了一下,三步并两步往下冲,然后钉在楼梯口,一步都动不了。   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员工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自家的门大开着,客厅中有个人背对他站立,穿着他最爱的白色衬衫,前面沙发上搭着他脱下来的风衣和西装,正在跟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说些什么。   ……   吴邪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不由自主地摒了呼吸,生怕自己一喘气,面前的画面就会消失掉。   ……闷油瓶。   ……你个杀千刀的。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个严实,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拼命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背影,画面依旧在他眼前慢慢模糊掉。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一口气憋死了。      万幸之中,胖子不着调的从楼上大摇大摆走下来,看见吴邪,忍不住嘿了一声,肥厚的大爪子重重拍上他的肩膀:   天真同志!望夫石一样看什么呢?   噗……咳咳!!   吴邪被拍得连口水都要呛出来了,弯着腰挤着眼睛一阵猛咳。好险,总算没被噎死。   胖子站在旁边给他拍背,边拍边笑他,还真是出水芙蓉若官人呐,拍一下就要咳死,说你是战五渣你还不信……   客厅里的人听见说话声,转过头来看。   胖子的声音突然就弱了下去,几秒钟之后连背也不拍了。   吴邪自己锤着胸口站直了身体,直直地撞上张起灵的目光,咳得满脸通红,眼睛里全是水汽,看着那人还有些模糊的脸,他觉得自己又有点呼吸不畅来着。   胖子在旁边吓懵了,跟老鼠见到野猫一样盯着张起灵看,脸上的肥肉微微抖动着,呢喃半天,念出几个字来:张……张总……好……   张起灵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胖子看了看吴邪奇异的表情,从背后拽拽他的袖子凑过去悄声道,喂,别这么色眯眯的盯着人家看,这是我们公司的大总监,听说是个货真价实的同志。   吴邪纹丝不动。   胖子掐了他两把,见吴邪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说你咋对漂亮姑娘没反应呢,原来是这个圈儿的……那什么,兄弟提醒你一句,人张总可是有家室的,你趁早收心。   吴邪还是不动。   胖子瞟了瞟张起灵的脸色,觉得越看越冷,忍不住从里到外打了个哆嗦,一咬牙对张起灵道:张,张总,我还有事儿来着……您看……   张起灵没有分给他半点儿眼神,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准奏。   如蒙大赦,胖子一溜烟跑没了,边跑边心里犯嘀咕,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搬家公司的人已经走了,吴邪还是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不动,眼角却越来越红。张起灵走到他跟前,手指指背在他眼周轻轻划了划,蓄了满眼眶的泪水就这么滚出来。他擦了一下又一下,整个手都快湿了,眼泪还是跟止不住一样往外冒。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吴邪的头发,握着胳膊往下牵起他的手,跟牵木偶一样把吴邪带回家去。   吴邪就像是瞬间变成了一个傻子,张起灵把他牵进门,吴邪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关门落锁;对他说,抬胳膊脱一下外套,吴邪就乖乖的任他摆弄;带着他走到洗手间,吴邪就站在洗脸台边上看张起灵调水温,热毛巾,先帮自己洗干净爪子,再用毛巾一点点的把脸擦干净。   从闷油瓶触碰他眼角的那一刻起,吴邪的眼泪就没停过。张起灵帮他擦好脸,望着那张哭的通红的脸又源源不断的添上新的泪痕,默默看了一会儿,放下毛巾,把吴邪揽到怀里圈好,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吴邪干脆哭出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在张起灵耳朵边上时不时冒一下,抱着自己的两只爪子环过脖子抠住肩膀。   张起灵抱了个满怀,觉得舒服的同时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之前似乎从未体验过。如果他学中国大妈们看黄金档的连续剧,那么他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心碎。吴邪后脑勺的头发软趴趴搭着,还没有梳理过,一看就是刚起床,张起灵把手心贴上去揉了揉,道,不哭了,乖。   吴邪其实已经过了一开始的劲头,他知道应该没必要再哭下去。但是只要嚎啕大哭过的人都知道,这种体力活一旦开始,就不是一秒钟能歇下的。用手背抹了两下眼泪,发觉没有用,泪腺跟自动出水机在还在汩汩的往外流,很没出息地咬住嘴边一块肉,把所有肉麻兮兮的哭声都堵回自个儿的肚子,等这该死的身体慢慢歇下来。   过了片刻,张起灵重新热好毛巾侧过头给吴邪擦脸,被人一把夺了过去,放好满池的温水,狠狠洗了把脸。   ……   吴邪把毛巾拧干盖在自己眼睛以下热敷,沉闷的声音从毛巾底下传出来:   为什么你见到我一点也不激动啊!   满满全是委屈,吴邪恨死了自己这副情绪外露的性格,这死瓶子多有范儿,多有气场,搞的小爷真跟个弃妇一样。   张起灵拽下他的毛巾,换了滚烫的水过一遍,又递给他,还帮他把毛巾角往太阳穴的位置拉了拉,上前在他额头上郑重其事地印了一个吻。   ……我没觉得你离开过,吴邪。   吴邪看着那双眼睛,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换水洗毛巾,轻轻躲开张起灵想来拉他胳膊的手,大声道,小爷我要洗脸!   ……   吃过晚餐了吗,张起灵问他。   吴邪伏在水池边连连点头。   ……我去热一下饭菜。张起灵淡定地说,伸手摸了一把吴邪已经发红的耳朵尖,转身离开。三秒后,他听见“哗”的一声,背后立马被喷上了一大片热水。   ……   所以说,胖子兄弟说的真对,吴邪就是傲娇加上矫情。      吴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从洗手间出来,张起灵正在厨房忙着。衬衫被他泼湿了,换了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衫,衣服是吴邪给他买的,他记得前面是夸张的大V领,正常情况是要在里面加衬衫或者T恤,如果单穿能直接向下看到胸肌。放在大学时期,吴邪会说这衣服很娘,但是自从被某位衣架子带上了这条不归路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审美……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张起灵带着手套从微波炉里把米饭取出来,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过来吃饭。   吴邪很想自戳双目,这厮果然是单穿的,从喉结到锁骨再到胸肌大咧咧地敞开给他看,幸好还没出现纹身,不然估计他一粒米都咽不下去。   桌上摆着红烧黄鱼,清炒空心菜,糖醋排骨,番茄炒蛋,加上一个豆花肉末汤。很家常的菜式,看的吴邪嘴里全是口水,抄起筷子一顿猛吃,等到酒酣饭饱之后才想起来问,你不会炒菜,从哪儿搞来这些东西的?   张起灵坐在他对面,把盛好的汤递给他道,餐厅里打包回来给你吃的。   诶?你知道我要回来?呃,不对不对,你知道我在这里……也不对,你知道我没吃晚饭?   张起灵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模样,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吴邪拍桌子。   两天前接到的电话,我让他们收拾了一天,今天来退房。   吴邪摸摸自己的下巴,心想还是挺快的啊,基本上就是马不停蹄的节奏。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张起灵问他。   吴邪默了默,如果照事实来说,难道要说是我自己犯贱了作的?矫情一点的那就是,我想让你来发现我?他自己都抖了抖,还能为什么,脑子犯浑了倔一下呗,谁不希望自己被人宠着,他娘的老子就是要让你心疼一下,你管我啊。   张起灵起身,把碗筷都收走堆在洗碗池里,洗了手走回来坐在吴邪旁边,等着他回答。   我手机没了。最后吴邪这么说。   嗯?   吴邪想了想,咬牙道,就是……老爸老妈还是,还是不同意——就把我关起来了,手机被收走了。   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下去。还是没成功,好丢脸啊,吴邪想。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靠过来揽住他,喃喃自语,所以才会突然就联系不到你了……   小哥……   后面的话他没机会说出来,刚抬头就被张起灵咬住了唇。   吴邪眼热了一下,也不扭捏,伸出舌头就往对方嘴里顶,被张起灵叼走,含着他舌根用力一吸,吴邪觉得脑髓都要被吸出去了,无法呼吸不能思考,爽得魂飞天外。   快三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吴邪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他。他不像闷油瓶那般禁欲,好几次脑子里想着那人的模样自慰,却总是觉得不过瘾,还不如用针扎手臂。此刻终于能抱着那具微凉的身体,能摸到胸前裸露皮肤上正一点一点蔓开的麒麟线条,全身都在微微战栗。   张起灵的情况差不多,他把吴邪从椅子上抱到自己腿上圈好,紧贴着对方身体,吻他鼻尖,下巴,喉结。   换……换个地方。吴邪终于能够自由呼吸,艰难地建议他。      04.      今晚的第一次结束在浴缸里。   吴邪喘吁吁地靠在张起灵怀里,手指在浴缸边缘上摸索着,有气无力地指责那个正帮着自己按摩的人:闷油瓶你个败家的,居然十分钟就买了一个缸回来……   他们躺着的浴缸是张起灵昨天在卖场刚定的,下午刚让人搬回来装好,先喷消毒液,再滴沐浴露,吴邪踏进家门的时候那缸已经被洗刷了三遍,干干净净的只等主人临幸。   张起灵淡定地接受,然后认真地问他,你愿意用别人用过的?   空气里沐浴露的香气混着人类子孙的腥气,还夹杂着一丝丝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吴邪捏着鼻子摇摇头。   刚换过的热水清可见人,水面下四条长腿交缠,上半身搂在一起,水面还不时的晃动一下,就像是做了某些事情不盖被子一样,简直……淫靡至极。吴邪看了两眼,忍不住把手收回来,装作很自然地挡在小鸟前面,张起灵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手指绕到他腰眼处,轻轻挠了一下。   吴邪怕痒,腰眼是死穴,张起灵一个故意,他浑身都抖了一下,身体一弓,向后撞到浴缸坚硬内壁。   真他娘的疼,靠。   吴邪冲张起灵呲了一下牙以示不满,张起灵勾勾他手指,转身去拿了沐浴液倒在里面,开了莲蓬头一冲,很快升腾起一圈又一圈的泡泡。吴邪满意了,乖顺的坐下来, 捏住张起灵脖子左右摇晃他:你既然知道我们两个都不能忍受其他人的味道,干嘛要把房子租出去啊啊!!   张起灵扶住他的腰防止他滑倒,问,你在楼里待了多久?   ……   房东打电话说,你无时无刻不在门口蹲着,张起灵缓缓道。   我才不信他们没跟你说我蹲了多久。吴邪嘴硬。   说你等了十来天,那么久?张起灵道,语气变软,吴邪还听出了一点心疼。   悻悻的把手拿下来,缩回去,被张起灵在半路截住,挣了两下未果,只好老实回答:当然没有那么久,我也才等了两天而已,你当我傻啊。   ……挺傻的。   好吧好吧,上周末的飞机到北京,还没开门就被你坑了。   上头没了声音,吴邪疑惑的抬头望着他,张起灵一个低头,和他鼻尖对上鼻尖。   嗯,对不起。张起灵认真道歉,认真检讨。如果下次还有找不到我的情况,一定要打电话,或者想办法通知我,记住没?   ……还有下次啊?吴邪皱起眉看他。   张起灵呼吸窒了窒,抱住他,下巴磕着他肩窝道,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听吴邪的话,一定会一路跟着他到杭州,和他一起跪,一起挨骂,一起挨打。   片刻,吴邪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状似安慰,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把房子租出去了啊。   ……   说啊。吴邪轻轻催了一下。   你父亲说,至少要先关你半年。那个时候是三月份,而我从下半年开始要去上海工作。所以这个房子,我本来是准备卖掉的。   ……   吴邪不可置信地看他。   我父亲说?什么叫我父亲说?你和他谈过这件事情?在哪儿谈的,什么时候谈的,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一开始是电话联系,后来……   后来就面谈了?吴邪的语速开始变快。   谈过一次……吴邪,你别激动。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啊!   吴邪又开始摇他的肩膀,你们两个瞒着我谈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被关多久结果你居然知道?!   吴邪……   那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抓心挠肝想得快死了啊,你人都到杭州了居然不来看我,你还让我别激动,换成你试试看!   如果吴邪是个女孩子,现在一定是用拳头砸闷油瓶的胸膛,边哭边委屈诉苦,可惜他是男孩子,所以他一拳砸到硬瓷做成的浴缸壁上,哗啦啦几声,热水带着泡沫洒到外面地上。眼看着下一拳又要砸上去,张起灵眼疾手快一把包住他的拳头,把人拽过来按到自己怀里。   张起灵!你丫的混不混蛋啊!耍我很好玩吗很开心吗!   怀里的人拧着他肩上的薄肉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就哑了嗓音,渐渐染上哭腔,带着满满的委屈发泄心绪。   吴邪……张起灵摸着他的背,手掌下隐约能摸出骨头的形状。   瘦了那么多,他心疼的想。   小哥,你是什么时候去的杭州?吴邪声音沙哑着,哭了大半天连鼻子都快堵住。   张起灵想了想说,清明节。   ……小哥,清明要扫墓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所以我提前了一天。   哦……吴邪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日子,忍不住一阵阵心酸:我说的清明是指整个清明放假期间,你去的时候……我们全家刚好出门扫墓去了。   ……   你怎么会挑那天啊,按你的性格不应该掐着那一天来的吗?   这回张起灵沉默了很久,看着吴邪的眼神欲言又止,吴邪轻轻推了他一下才道,你父亲告诉我的。   ……   吴一穷要不是他爹,吴邪现在真想把他削成一片一片的,我让你破坏家庭!我让你破坏幸福!做人怎么能这么小肚鸡肠啊喂!   你父亲是为你好,你不要生他的气。张起灵把已经变凉的水放干净,重新再蓄上热气腾腾的一池,看了吴邪两眼,没往里面倒沐浴液。   知道了,吴邪闷闷地回答。那,那天你在杭州……   你家没有人,我就在楼下等,等了很久,傍晚的时候我看见你们回来,你低着头上楼。后来你父亲和我谈了一会儿,只有这一次是面谈。   张起灵还有很多事情没说出来,比如吴一穷和他谈,两人谈起吴邪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对他熟悉,后来气氛简直剑拔弩张,像是在互相比试熟悉程度;比如他是看着吴邪早晨下楼出门,傍晚回来,房间的灯亮了很久,他在楼下就一直等到熄灯之后。   你们谈了什么啊?吴邪好奇起来。   两人交错而坐,吴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满心满眼都是那人的影像,皮肤因为很久没有被阳光晒过而开始变白,脸色被浴室蒸腾热气熏出绯色,张起灵心念一动,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说,谈……应该关你多久。   ……你们俩商量到最后,就应该关我半年?   嗯。捏着鼻子左右捻了捻,声音里隐隐有笑意。   别动手动脚的!吴邪“啪”的打落他的手,总觉的还有什么事情没问他。张起灵顺势抓住他手腕,慢慢往下摸,指腹下的皮肤渐有起伏,张起灵不动声色来回摩挲两下,感觉那处像是个伤疤,纵横交错。心里一紧,把那截小臂举起来,用水清干净上面的泡沫,细细看了好久。   吴邪向后缩了缩,被张起灵逮回去,还赏了一个凉凉的眼神。暗叫不好,仿佛最隐秘的心事被人发觉那般起了羞耻心,那厢已经张起灵捧着小臂看了个全,正轻声念出伤疤组成的字:   张……   松开松开松开!吴邪恼羞成怒,撤又撤不回来,嘴里大叫也没有用,张起灵已经把唇印了上去。   ……喂。   男子紧抿的唇沿着伤痕走了一圈,慢慢抬眼看他,道,下回别这样了。   ……哦。      还有什么想问的?张起灵看着吴邪满脸通红去拿沐浴液倒在水里。   当然有,你等我想想。吴邪双手在水里拼命划动,努力想要折腾出泡泡来,又想出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去上海啊?   张起灵沉吟两下,下个礼拜就办转职手续了。   ……这么快啊。吴邪咂舌,那幸好我逃出来的及时啊,不然就真的见不到你了!   嗯。张起灵应声赞同。   吴邪,我们没有错过。   ……打住,你给我打住!吴邪用力在他眼前比划着大叉。小爷我眼睛都哭肿了,放过我行不行?   ……   那个,要是我没逃出来,按照你们本来的商量,关了我半年之后呢?   我去接你。   诶?我老爹同意了?   ……不同意也要去接你。张起灵道。   吴邪掰着他手腕恶狠狠地说,老子说了要打住啊!   这回张起灵没忍住,连嘴角都勾起来了。   吴邪还在慢慢想着,心里的不对劲依旧存在。张起灵不催他,撩着热水往他身上淋,免得着凉感冒,看着这具身体,眼睛有点热,全身都有点热。   淋到第三遍,吴邪“哗”的夹住他手掌:这回能出来的这么顺利,我总觉得老爸是默许的啊,你说呢?   嗯。张起灵随口答应了一声,反过来贴住他手背。   会不会是因为你跟他谈了一次,他看你又帅又有钱,所以就答应了?   ……你是因为这两点才跟我在一起的?   对啊,不然还因为什么。吴邪脖子一横,说得理直气壮。   张起灵不做声,手往下握住吴邪老二。   ……靠,你耍流氓啊!   于是手上加了点力气。   轻轻轻点!我其实是视金钱为粪土的……你千万别乱来啊!   张起灵松了手劲,肩膀略抖了抖,被吴邪看见了,一爪子拿开了他的手。   老子跟小白鼠一样被你们两个玩的团团转,忍受了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骂两句怎么了?   张起灵自知理亏,乖乖的凑上去想继续,吴邪迅速站起身来往后退。   吴邪……   别碰我!   帮你冲水。   我自己来!   把水擦干。   不干!   那回房间去。   不要!   这么站着会着凉。   你管我!   ……   ……    05.   第二天早上张起灵睁开眼睛的时候,胸前多了一个脑袋,耳朵尖暖得通红,支棱着一头乱毛睡的沉稳,他觉得很好,很安心,虽然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今天是周日,正好不用上班,他就悠哉哉地躺在床上盯着吴邪的发旋看。枕边人身体温热,听着对方的呼吸一下一下,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透出来一小股阳光,很少赖床的大总监抱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渐渐又有了睡意。   摸摸耳朵,再揉揉头发,张起灵把人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挪到一边,打算抱着吴邪再睡一觉,翻过来一看却愣了一下。   那人的脸颊红得过分,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也红得不自然,还有干裂的皮质,一摸额头,滚水一样的烫。   张起灵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他的脸,又摇了摇把人弄清醒。   ……难受。吴邪眯着眼睛软绵绵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头一歪又不理人了。   ……   发烧了。   张起灵跪坐在他旁边默默检讨了一下自己。三个多月睡眠不足精神不振,又一刻不歇的飞回北京来,还是要暖不暖阴晴不定的四月天,就这么在开了窗的楼道里一等一个礼拜,昨天晚上赖在浴缸里跟自己较劲,满身的水冷的发抖就是不肯擦干,最后……还压着他在卧室里又来了一次。   按这个折腾法,不发烧才是怪胎。      张起灵下床找出棉签沾着温水先把他嘴唇润湿,倒了温水喂一杯进去,又找出退烧药泡进杯子里。拧了热毛巾回来,把人剥光摊平在床上给他一遍遍的擦身。   吴邪烧得有点厉害,躺在那儿偶尔还会轻轻地抽搐一下,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温度,修长细白的手臂上交错的疤痕变得明显起来。   擦了大半个小时,吴邪突然喊了一句:小哥!   张起灵一震,满是欣喜地抬头看他,却发现那人仅仅是梦呓。擦完这一遍,张起灵站在床前看了他片刻,手脚还是时不时会轻搐一下,嘴唇张开却听不见在说些什么。找来温度计塞进他舌头下压好,量出来的体温已经到了三十九度以上。   吴邪。张起灵摸了摸他的脸颊,起身从包里翻出自己的衣服帮他套上。   迷蒙中感觉有人在帮他穿袜子,吴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去哪儿啊。   说得含糊不清,张起灵手下动作一顿,想了想才听明白,就答,我们去医院,你生病了。   吴邪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两只脚挣扎起来只管乱蹬,嘴里大声叫着:不去,不去医院!没生病……小哥!不去……   张起灵急急忙忙把蹬掉的袜子捡起来安抚他,你发烧了,不去医院不行……   不去!吴邪尖叫了一声,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就不去!没病……咳咳!没……小哥……张起灵……   眼角有泪划开,竟是哭了。   张起灵整个人都被震在当场,他不知道吴邪为什么会对医院有这么大的抗拒心理,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人还在床脚一边发抖一边喃喃自语:小哥……      不去了。吴邪,我们哪儿也不去。张起灵走过去抱住他,眼眸黑得深沉,抓着他的手一遍遍的重复:哪儿也不去,我在。   等吴邪再次平静下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张起灵沉着脸掩好门打了个电话,动用关系直接叫了医生来。冷静如张总监也有失察的时候,因为小区门口就有诊所,那里的医生也有执照而且赶来的时间更快。   一个钟头之后,一个中年人提着医药箱按响门铃,张起灵一打开门那人就苦着脸道:张总您可把我们吓死了,院长亲自来提人,我那儿还有一溜的病人等着呢……   诊金加倍。   诶?诶好的好的,请问病人在……   别多话。   中年医生吓了噤了声,刚才正忙着,院长握着一部手机就从楼上下来了,直直的过来给他看了一串地址,说:这是我们医院的一个朋友,他那儿有个人发高烧了你赶紧带着东西过去看看。   当时他笑着说,发烧不是什么大事儿,您让他……   让什么让,我们得罪不起他,快去!走之前院长还叮嘱了一句:这人从来不找我们,这回一定是生死攸关的大病,你叫他张总就行,人比较难对付,你只管看病,看完就走。   ……然后他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结果对着最普通最简单的着凉感冒发烧的病例无语凝噎,身后的男人还在散发着冰冷气场。如果目光也是武器,那么他的背后现在一定是伤痕累累。   中年医生手法利落地打了针开了药,老老实实说了医嘱。张起灵看着床上那人已经安静睡熟的样子,点了点头送他出门,道:等病好了你来拿钱。   医生一边用力点头一边往外走,努力让自己忽视掉病人脖子上张扬的吻痕,把发烧的原因往正常方面去想。      张起灵坐在床边守着吴邪,手指勾住他的,目光流连在那人身上脸上一秒钟都不舍得移开。吴邪只是沉沉地睡,半天也不见动一下。张起灵忙得很,一会儿怕他热,一会儿又怕他冷,盯着人家看,还要掐着时间给他喂药,一只手还要牵着他防止又做噩梦,真是一刻不停。   最后吴邪是被尿憋醒的。   醒来时已经斜阳西沉,身上清爽舒畅,喉咙也不干。张起灵见他终于清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想去看看烧退了没有,就见吴邪把被子一掀要下床,张起灵抓着他的手不放,吴邪拧着眉毛甩他:我要去尿尿啊!      ……      又吃过一次药,量了体温,烧退得差不多了。吴邪乖乖坐在床上捧着一碗米粥慢慢吃,吃着吃着他不满意了,对床边看着他的人抱怨:没有肉啊没有肉啊,为什么没有肉啊,没有肉放点排骨也行啊,没有排骨放点鸡丝也好嘛……   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张起灵面无表情打断他的碎碎念。   吴邪把勺子抿干净,认认真真地坐起来教育他,小哥,中国医生很多都是没有医德的,他们的话你可以听但是不能信啊,就比如大病初愈不能开荤,这个肯定不能听。   张起灵淡淡地把头撇到一边去。   ……   对付别人,吴邪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达成目的,但是对付闷油瓶,他从来都只有未打先败的份。嘴里的粥惨淡无味,他现在全身还没有力气,不然一定会一勺子捅到闷油瓶嘴里,然后逼问他的感受。   昨天那个胖子是谁?张起灵监视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问他。   吴邪埋头喝粥,把腮帮子都塞得股起来,乖巧安静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闷油瓶戳戳他的脸道,我去帮你拿行李。   ……他在我们上三楼。      自从昨天那一幕起,胖子就一直待在屋里乖乖等着传唤,一边在心里琢磨那两人的关系。越琢磨越是心里犯嘀咕,他明明记得同事有跟他说过,大总监及总监家属都是公司里的人,两人属于明面以下暗面以上的办公室恋情,可是角落里的天真同志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失业”俩大字儿。   最后他给讲故事的同事发了条短信问,吴邪是谁?   那人也很上道,五分钟之后就洋洋洒洒回了一大坨:吴邪啊,就是总监家属啊,销售部经理,可是不知道咋回事儿,年后就没来上班,听说是停薪留职了。   胖子摸摸下巴上不修边幅的胡茬,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胖爷没赶上围观奸情的好日子,不过没关系,我这几天看见的那些奸情不至于灭口,但是讨个封口费还是妥妥的。   正想着,门铃就响了。   胖子一咕噜跳起来,连滚带爬冲到门边,撅着个屁股从猫眼里向看。   果然是张起灵。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穿得很随意,一看就是直接从家里出门上来的,两手空空……嗯,看来应该不会被灭口了。   胖子正津津有味地观察着,门外张起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淡淡的往猫眼的位置扫了一眼,胖子被那一眼里的凉意吓得心都凉了,视死如归的拉开门栓。   张总……   你好。张起灵礼貌地伸出手,胖子一愣,立马受宠若惊地搭上自己的爪子,象征性上下颠了两下就放开,然后乖乖的退到一边请张起灵进来。 我来拿吴邪的行李。   诶,好的好的。不过您看这外面……要不您自己进来拿天……小吴的东西?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地板,像是在考量什么。   不用换鞋不用换鞋!您直接进来就好。胖子努力让自己摆出一副真诚殷勤的笑脸,就差装个太监伸手去扶他胳膊了。   张起灵终于迈开了金腿,跨了进去。   吴邪的行李箱就放在沙发边上,张起灵扫视一周,把他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叠好收进去,几个插座旁的充电器也拔下来归在一起。等胖子端着茶杯从厨房走出来时,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愣了。   牛人都有些怪癖。胖子默默念叨着,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恭恭敬敬请张起灵喝茶。   张起灵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挪下来,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对胖子说,这段时间吴邪都住在你这里?   嗯……对对对——   他睡哪儿?   呃。胖子很想说,就睡您屁股腚下边儿的沙发上呢,但是眼珠子一转,声音格外洪亮:睡主卧!我的床让给他睡了,我睡……隔壁。说完就想糊自己一个嘴巴子,哪儿有人为了个小乞丐样的把家里主卧让出来睡的啊,胖子你个蠢蛋啊蠢蛋! 张起灵把杯子放回茶几上,四处随意看了看,和吴邪当初一样在那扇紧闭的次卧房门略一停顿,知道胖子说的是假话但没点穿,转头对胖子道谢:这几天麻烦你了。   胖子一边摆手连声说不麻烦不麻烦,一边在心里暗暗痛恨着:这一副给内人擦屁股的理所当然样,一看就是不知道秀分快的道理!   直到送走张起灵这尊大佛,胖子才发现自己后背上凉飕飕的一层冷汗。果真不愧是总监大人,一定是言简意赅派嫡传大弟子,幸好这只是技术部总监啊,要是再上一个层面,变成总监中的总监……胖子打了个哆嗦,决定不再往下想了。    06.   张起灵拎着箱子还差几级台阶到家门口的时候,吴邪就自觉的给他开好门,站在门边巴巴的等他。张起灵脚步一缓,心里慢慢涌起一种幸福感,他的家人在等他,各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回来了啊?吴邪笑得眼睛弯起来,甚至非常勇猛地试图去接他手中的箱子。张起灵连边都没让他碰到,盯着吴邪还有点苍白的脸问:有力气了?   吴邪笑得僵了僵,伸出去的手方向一转牵住他空着的那只。   下回记得披件衣服,门外有风。张起灵把箱子放下,转头对他说。   啊?   手是凉的。   最后吴邪还是被赶进了卧室,捂着厚厚的被子看张起灵进进出出端茶倒水。他自己头还有点晕,战斗力差得一塌糊涂,但是依旧难掩兴奋之情,拖着张起灵问他和胖子间一字一句的交锋。因为……淡定如闷油瓶碰上这么一个极品的王胖子,听起来就很精彩。   敲门,说明来意,拿行李,回家。闷油瓶如是说。   ……   吴邪完败。   ……小哥你一定不知道,胖子还是你同事呢,在公司管招聘的。吴邪只能自己耐心地引诱他,不料张起灵居然点点头表示知道。吴邪愣了半天,想到昨天胖子刚见到闷油瓶时叫的那一句张总,顿时明白了。   胖子这个人挺好的其实,豪爽又能扯,就是有点色。吴邪无耻的在背后说人家坏话。你知道吗,招聘会上的所有漂亮妹子他都存了照片,是不是特猥琐?   阿宁欢送会上见过一次。张起灵补充解释了一下,言下之意就是……这人的德行他有所耳闻。   哦……吴邪点点头,听见阿宁,他有一丢丢的伤感。宁姐又升职了啊,这几天忙忘了,都没去恭喜她。   至于在忙什么,能忙什么,不言而喻。   张起灵轻轻拍拍他手背道,不急,等去了上海再说也行。   说到去上海吴邪才想起来,卧槽小爷的工作还吊着呢,饭碗问题可是大事。于是他撑着坐直了身体,一脸严肃的咨询张总监:你倒是马上就去上海了,我怎么办?   张起灵本来想说,跟我一起直接去上海复职,但是一想到吴邪那个死倔死倔的脾气,斟酌两下还是先问了问他自己的意见。你想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啊,北京只有沙尘暴没有你,这屋子还被污染了一遍,我简直是生无可恋。吴邪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你那么厉害,能开个后门给我也弄到上海去吗?   能。张起灵一锤定音,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   ……他娘的真是斩钉截铁,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傍大款,吴邪暗暗腹诽着,即刻又兴奋起来。那我什么时候能上班?   在我去上海入职之前,你都不用上班。   啊?那多不好意思。   张起灵淡淡起身准备给他再倒一杯水来,拎着杯子听到这句话,脚步一停,悠然道:我的人我还养得起。   等闷油瓶出了卧室,吴邪没有骨气地抱着膝盖傻笑,同时心里非常不大气地盘算着,我抗爸妈你抗我,现在我满血了,你就得负责慢慢收拾我留下的烂摊子。   要说公平呀?切,一家人不讲究这个。      周一张起灵出门上班,吴邪一个人在家里抱着纸巾盒默默哀嚎——烧是退了,但是俗话说的真是对,病去如抽丝,发烧转成感冒,还伴着微微咳嗽,喉咙痛不说,张起灵出门才两个小时就收到吴邪的短信说让他回家的时候多买几盒纸巾……   洗衣机还在,吴邪满意地点点头,把闷油瓶换下来放在沙发上的衬衫之类衣物往里一扔。客厅里还堆着张起灵带来的几个大纸箱,吴邪过去瞧了瞧,没拆。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副扭曲名画。   ……   吴邪试着自己也做了做那个表情,然后整张脸都抽搐了,发自肺腑地唾弃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审美,果断爬到沙发上把画取下来准备扔掉。扔之前他掂了掂,还是把画框拆了下来,这框可比画值钱,而那张打印出来的纸就被撕成了片状。   中午张起灵带着打包的饭菜回来,面对吴邪一脸的惊诧只简练地说,家里没有食材,你不能出门。   吴邪感激地点头,天知道他刚才看见空空如也的厨房时那种惨淡心情。下午送他上班,在门口黏黏糊糊地讨了一个亲吻,吴邪迂回地问他:看看咱家有什么变化吗?   你把画摘了。张起灵一边换鞋一边道。   呀你真聪明,吴邪毫不吝啬地夸赞他。那你能表达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吗?   张起灵想了想,迈出了门:我很赞同。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吴邪一边慢慢养病,一边联系上海的熟人帮忙找房子。劫后余生的吴邪和阿宁聊得畅快而开心,阿宁给他讲这段时间里张起灵干的一件又一件傻事,吴邪跟他说杭州爸妈的各种变态手段。   后来委托的熟人找到了满意的房子,地段称心交通方面,精装修可以直接拎包入住,阿宁自告奋勇的去帮忙验房,吴邪千恩万谢的说宁姐威武宁姐赛高。   偶尔会用公司的聊天软件和胖子扯皮,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给了张起灵。   胖子在公司里,一开始还担心张起灵会因为这件事打压他,或者是给个小鞋穿,或者是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出手阔绰的给一笔封口费了事。可后来发现人家堂堂正正做人,正大光明做事,既不说胖子品行不正,也不言自己有多感谢他,一丁点龌蹉的念头都没有,胖子这才放了心,在心里赞叹这才叫领导气度。同时咬牙愤恨:照顾你老婆那么久居然一点人情都不送。   直到两年后,胖子遇到云彩,魔障了一样要跟她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翻人脉动关系的托人要调工作,最后阿宁给他发调令时说了一句,你的推荐信是张起灵帮你写帮你盖章的。胖子坐在飞机上琢磨,再次感叹了一下领导的魅力,一个面子卖了两年,就冲这份儿耐心,不当领导都可惜了。   人情还完,这件事情也就此揭过。但几个人的关系却早已今非昔比,尤其是胖子和吴邪,俨然已经是妥妥的好兄弟。      07.      那一年的盛夏,吴邪重新踏进公司大门,换了部门换了职位。他和张起灵搬进了上海的新家,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把家具都换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至于爸妈那一头,后来和妈妈打电话时终于确定,当初能顺利出逃,果然是有老爹的默许,而默许的原因……还真就是张起灵。   从那时候起,两人就隔三差五地买点东西寄回去,吴邪耍了个心眼,寄过去的东西往往都写张起灵的名字。   吴一穷整整一年没有接过他的电话。直到下一次过年的时候,他才托吴邪妈妈传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叫吴邪回来过年,不要带其他人。   吴邪带着满身的怨气回去住了两天,得到了吴一穷金贵的一句话: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话,可以,我们不反对也不干涉,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不能把人带回来结婚。你自己不要脸了,我和你妈还是要的。   吴邪一昂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和我结婚呢。   然后再也没有回过家,即使是去杭州出差,即使路过小区大门,他都瞪着眼睛目不斜视一脚油门加速而过。   所以解雨臣才说他不懂事,说他这种赌气的行为简直是幼稚到了极致。      很多时候吴邪自己也很矛盾,一碗水怎么都端不平,一杆称哪边都不能放下。他的倔强表现在很多事情上,独独面对父母,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或许解雨臣说的是对的,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有恃无恐。那是他最亲的亲人,是唯一彼此之间永远不会选择伤害的对象。   所以就只能逃避着,能拖一刻是一刻。      两年前的故事,现在看起来,其实也不过如此。    【八】玻璃下的阳光 01.   “哦……”吴邪千回百转的吐出一个哦字,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上下打量张起灵,“原来那几个月你是住在这儿啊。”   当初吴邪又要养病又要照看上海的房子,偶尔还要抽空去办转职手续,等到了上海,又是一切从头开始,工作忙的一塌糊涂,当年一些细节也就随他去了。要不是这回来北京出差,真不知道再想起这件事情来是什么时候了。   从潭拓寺出来,两人在附件找了个茶馆,在里面花了整一个多小时回忆了一遍当初的故事。不管过程有多波折,只要现在是好的,就已经足够。   “原来这些寺庙还能提供出租活动……”吴邪一边吃点心一边喃喃自语。   张起灵帮他续上茶水,点头道:“寺里有一些空房间,是为流浪人和远方来的香客准备的。”   “你一不是流浪汉,二不是香客,凭什么给你住啊?”吴邪鼓着腮帮提出新问题,眼珠转了转,“莫非……你每天花巨额上香?”   “那倒没有,我只是付了钱。”   吴邪想了想,对他做了一个“我了解”的表情,笑容变得很鸡贼:“花钱买心安嘛,想不到你这么爱我啊。”   “……”      坐在车里出发前,张起灵带着笑意问他:“要不要去那个楼梯口看看?”   ……   “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太特么的丢人了……”吴邪把脸埋在方向盘上,双肩抽搐。    02.   假期过完,吴邪满面春风的和同事一起开始了市场调查汇报总结。三天的会议冗长而繁琐,吴邪却全程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让和他一起来的同事们又惊又怕。      ……总监没事儿吧?   谁知道,他的笑容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我们还是求老天保佑比较好。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去玩儿没带上他所以总监现在很生气啊?   我怎么觉得是思念过度所引发的精神混乱啊?   诶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张总监豪气万千直飞北京,然后吴总监得到了爱的滋润所以笑的那么……可怕啊嘤嘤……   你当这是连续剧啊白痴!      最后一天会议结束后,众人心花怒放的从会议室出来,各个一身轻松,然后就看见了一个按理说不可能出现的人——张起灵正在旁边的办公室里和另一位总监谈论着什么,看上去很正经很官方的样子。   吴邪也看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就了然般笑了笑。“那个……你们先走吧。”   麻痹谁要看你们恩恩爱爱的样子啊!同事们纷纷以火速离开,还不忘用眼神激烈的交流自己的看法。      嘤嘤你不是说这不是连续剧吗?   嘤你个头啊,我哪儿知道他们这么没有底线,情侣去死去死!   ……为什么我现在开始有点觉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直男挺住啊直男,祖国母亲还要靠你传宗接代的。   你们说现在溜回去能不能看到两个总监舌吻的画面?   饭碗不想要啦?   ……      张起灵的那张假条有效期是四天,幸好大部分工作只要有电脑就能搞定,倒也没有耽误太多。最后一场会议,他在宾馆等着也无聊,干脆到这边来露个脸。余光瞟到隔壁会议室已经走出来了一大批人,于是他也适可而止的结束话题起身离开。   出来没看见吴邪,他四下看了一遍确认过之后才乘电梯下了楼。一楼大厅里同样没有吴邪。疑惑了一下,放缓步子慢慢往门口走。   吴邪为了等他,特意走的楼梯,此刻看见那人从电梯里急急的出来,环顾四周之后又即刻放慢了脚步等自己上去,嘴角翘起来压都压不住。   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大大的自动玻璃门在张起灵面前打开,他迈出脚步的同时,视线内也出现了另外一只尖头皮鞋,接着肩膀被人搭上,俏皮而故作正经的语调在耳边响起:   “哎呀~张总也来北京出差啊,好巧好巧。”   张起灵忍着笑意配合回答:“嗯,是很巧。”   已经走到车边,吴邪侧头看看闷油瓶依旧一本正经的侧脸,那人也转过来看他。   视线交缠中,“噗……”吴邪终于破功,笑倒在他肩头。   这种只有初恋的毛头小子才玩的青涩把戏,其实也很美好啊。      天镀金边的时候全组人到了上海,吴邪掏出手机给解雨臣发短信:嘿哥们儿,你的车我停在机场啦,钥匙我在北京寄了快递,有时间让你家伙计给你提车去哈~~然后关机,免得解大当家一个夺命call说他瞒天过海私自回营……   第二天两个人一起上班,手牵手走进公司大门,不出意外的再次遭到了胖子的调侃和阿宁少见的调笑。张起灵一脸没有表情的表情上了十楼,吴邪对着两位老友皮笑肉不笑,歪了歪嘴就要往前走,被胖子一把扯住:“小天真我的明器呢!”   “什么明器啊?”吴邪茫然看着他。   胖子大怒,一爪子糊上他肩膀,把人拍出一个呛咳来:“你走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的,潘家园的明器啊!!”   吴邪一个肘击给他:“那叫个屁的明器,盗墓小说少看看,注意一下从北京来的包裹,那里边说不定有你的明器。”说完推门进了办公室。   两秒后,胖子笑的一脸淫荡搓着手进来:“吴大少这回弄到了什么好东西啊?”   吴邪把解雨臣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给他,胖子听完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哎呀,跟你说了别小瞧你胖爷爷我,我告诉你啊,当初你住我家的时候,锁着门的那间屋子——”   “——就是你的宝贝房。”吴邪一边开机,一边流利的接下去,“这话你说了不下二十遍了大爷。”   胖子肃然起劲:“那我再强调一遍啊,此宝贝房可是真正的宝贝房,里面放的全是值钱古董——”   “净身房也是真正的宝贝房,您还是捂好裆慢慢儿走。”吴邪用文件夹把胖子拍出了办公室。   之后又开始了喝水时需要拎着杯子上楼耗费大把时间的正常生活。    03.      一礼拜后,胖子所在的那个项目正式结束,剩下还有一点项目经费,组长一拍桌子:开庆功宴去,必带家属啊!   大家山呼万岁。   张起灵和吴邪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云彩姑娘。   一个主力军是糙老爷们儿的项目组,其庆功宴也就是找个酒店狠吃一顿解决,不用香槟礼服,只要葱蒜酱醋足够即可。   张起灵和吴邪受邀作为他的“家属”前来,为了在姑娘面前衬托出胖子的高大形象,两个人穿的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用吴邪的话说就是——刚起床的土气造型。原本胖子还担心张起灵名声在外,脸蛋在上,太过惹眼,要求两个人表现出别人一看就要吐的亲密度,结果被吴邪从九楼追到十楼再追到一楼大厅。   两人刚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一个姑娘正挽着同伴的胳膊用不小的声音悄悄说:你确定这种场合不需要穿礼服不用化妆吗?   吴邪用看白菜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姑娘,永远都不会错的黑色连衣纱裙,不高不低的马尾,坡跟鞋,完全一副大学生的打扮。她的同伴倒是还不错,小包裙恨天高,手腕上还挎着一个精致的皮包。   胖子从里面翩翩而来迎接他们,走路姿势就像一头奇行种,吴邪眼角抽动,很想说您能把手放下来正常摆动吗,别跟个鸭子似的还装羞涩。不想胖子在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对着那两个姑娘殷勤道:“哎呀云彩你们来啦,来来来包厢号是3135,我带你们上去……”   ……   什么叫重色轻友。   什么叫视而不见。   吴邪觉得,这种事情简直就是槽不知所起,一吐而深……      去包厢的路上,他小声的跟张起灵交换自己的心得:“胖子也太自不量力了啊,像这种阅男无数的姑娘肯定难度很大,房子车子不用说,就胖子那个造型,如果不是腰缠万贯人家怎么可能嫁给他。”   又走了几步,张起灵才轻咳了两下说:“黑衣服女孩才是云彩。”   “肯定不是,那丫头一看就还在上学,应该是家属。”   “一定是。”张起灵斩钉截铁的说。   “……”吴邪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觉得还是不可思议,“为什么?”   “纯。”   “……那也太纯了吧……”吴邪咋舌。      踏进包厢之后,吴邪一眼就看见胖子正缩着那黑衣服女孩旁边鞍前马后的挪动着。   ……   我了个擦还真是啊。   吴邪焯了焯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准备过去打个招呼,想了想还是牵着闷油瓶过去比较好。   出门前张起灵站在开着门的衣柜前问吴邪我穿什么,吴邪看他午睡刚醒人还是懵的,瞬间玩心大起刨了件连帽衫扔给他,这厮竟也就不推不拒的套上了。现在站在他旁边,微长的刘海稍稍遮眼,整个人看上去跟大学生差不多嫩。只怕云彩这个年纪的姑娘第一眼看见,只会生出相见恨晚的感慨。   所以吴邪特别识相的和张起灵十指相扣踱到胖子身边,笑嘻嘻的道:“胖爷好~”   胖子这才看见他俩,一下子笑开了怀,拉着人就要给姑娘介绍:“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两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好兄弟,也在总部。T恤儿的是吴邪,连帽衫的是张小哥。”   吴邪一边默不作声的踩他的脚一报刚才视而不见之仇,一边和善可亲的冲云彩打招呼:“你好。”张起灵则一贯的点点头就算见面礼。   胖子又热情的给他们介绍:“这是云彩,瑶族姑娘,工作能力很不错的,人也机灵……”总之是大大夸赞了一番,最后云彩听不下去打断他:“张总好,吴总好,我其实很笨的,这里优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会不会的,我们胖爷别的长处没有,看人可是一等一的准。”吴邪立马帮兄弟说好话,意料之中的,小姑娘一看见他们两个,尤其是看见张起灵之后,脸“噌”的就红了。吴邪见状立刻一声卧槽,紧了紧两人扣在一起的爪子,还有意无意的往前递了递。再看胖子,正站在云彩身后冲他竖大拇指。   果然,云彩姑娘看见两人亲密情状,吴邪一脸护食的模样,再加上平时公司里同事间流传的一些故事,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一下子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她一走,胖子的眼睛就跟着那小身板移,吴邪吊儿郎当的顺着他视线看了一会儿,调侃他:“返璞归真啦?”   胖子兴致勃勃:“我跟你说啊,这少数民族的姑娘啊,她就是有一股子韵味儿,你看看今天在场的女人,还有谁能像她这么自信的不擦粉就走进来?”   “……也许是人家不知道应该化妆呢?”吴邪毫不留情的打击他,“我看跟她一起进门的那个小妞还不错,长腿翘臀的……”   “天真你守点儿妇道!”胖子跳脚,“我不跟你说了啊,今晚上表现很好很强大,胖爷我追小姑娘去了。”说着又用那种奇行种的姿势向前走去。   张起灵全程不说一个字,只站在吴邪旁边一动不动,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吴邪看着胖子又一次欢快的蹦跶在云彩身边,哼哼笑了两声,勾着张起灵的肩膀说:“小哥走!我们去角落里吃东西~~”      后来回去上班,吴邪和阿宁说起对云彩的印象,阿宁之前已经见过,正想跟吴邪聊一下。两人都是而立之年,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这一对,观点出奇一致:“人家还是个小孩子,胖子看上了就看上了,估计也就是追一阵,尝个新鲜。”   吴邪点头:“胖子是个飘惯了的人,眼睛毒嘴巴也厉害,天下男人的缺点他占了大半,看见妹子就走不动道,真要过起日子来,云彩这样儿的小白纸根本hold不住他。”   阿宁带点儿惋惜的感叹,“希望那孩子不要被鬼迷了心窍就好。”说完指着电脑上的一份名单给吴邪看,还抛了个媚眼,“新人,下周一来报道,看看有没有你认识的?当初张起灵就是从我这里把你资料拿走的哦~”   面对一个被自己当成姐姐的阿宁,吴邪脸红了红,凑过去随便扫了一眼,一堆中国字排列组合,毫无特色,只因为大脑反射和概率结果,看见了最中间的一个名字:霍玲。      04.    下周一新人们按时来报道上班,照公司惯例,主管以上的人会和新人有一次会谈,意思一是给新人立威,二是给新人鼓励。往年这种会谈,除了人事部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之外,凡是没有出现的主管及总监都会被新人们默默归类到“大魔头”或者“冷面大王”这种行列里去。   今年吴邪就没去。新人们会谈的时候他正领着市场部的人在紧锣密鼓的开会,阿宁的小助理进来请他,吴邪一秒都没想就拒绝了,整个部的人也都一副“赶紧走别耽误事儿”的表情。   但是坏就坏在张起灵去了。虽然这位才是正宗的冷面大王,但是新人们看着他那张脸,不觉可怕只觉得带劲,反而是吴邪这样的温润江南才子在新人们的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好对付”的第一印象,不到一个上午,“邪帝”的绰号就在新人之间不胫而走。   后来阿宁把这件事学给吴邪听,捧着腰笑得停不下来,边笑边说:“这回你算是赚到了啊,比张起灵还可怕是什么概念。那帮孩子居然还叫你邪帝——噗。”   ……   半个小时后,吴邪咬着吸管握紧拳头让张起灵和胖子阿宁三个人排排坐,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问他们:“我有那么可怕吗?”   结果恰逢王盟上来送资料,看见三个挺直的脊背,和吴邪脸上奸佞的笑容,吓的“嗖”一下又蹿出去了。   自己的助理都怂成这样儿,三个人再也不给吴邪面子,用力的点头,于是“邪帝”名号坐实,黑锅背牢,任凭吴邪怎么和蔼可亲还是拍桌跳脚都无济于事。      其实不怪吴邪,上头派他去北京的意思终于明了,是想让他和其他几个部一起,从各自的部门内抽几个核心人物出来,最后凑一块儿弄出一个全新的部门来,叫综合分析部。   吴邪对市场部有感情,所有人都是当初一起奋斗出来的,选谁走暂时还定不下来。况且市场部任务重,人手又紧张,这么一来相当于要拆开重组,把吴邪之前定好的内部格局全部打乱重来。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么个综合部,隐隐有着凌驾于上海总部所有部门的势头,那个总监的位置香气诱人,大家彼此间心照不宣,可是吴邪知道有不少人都暗中卯足了劲儿盯着。当然,也包括他。   总是想和张起灵比肩,不想什么事情都只能站在这人背后任他保护,但是首先,得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才行。   这是他的一点私心,不是为钱也不是为权,只是想把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缩小一点点,所以一直这么努力,从来都不敢放弃。   阿宁对这个位置没有半点兴趣,她已经想好了只要怀孕就辞职,于是建议胖子过去,不想胖子后退三大步连连摆手:“不去,胖爷我没那么大野心。”   “你……不是很爱钱的么?综合部比现在赚的多啊。”阿宁有些疑惑。   “追云彩多有意思,去新部门一没熟人,二要干活,胖爷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赚那么多钱就得花掉胖爷倒腾明器的时间,不划算的买卖,我不干。”   胖子给她解释,然后得意地笑着,“天真可够劲儿了,从北京运了一根仿古珍珠项链来,上头还嵌着宝石呢,我送给云彩了,她收下的时候脸红的像北京天安门一样,看得我那叫一个荡漾诶。”笑的脸上肥肉都开始抖动了。   阿宁无力扶额:“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儿出息!”   胖子甘之如饴,推门就要走,在门口被阿宁叫住劝了一句:“人家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别送那么贵重的礼,当心她以为你要包养她。”胖子一听,脸色一变认真思考了片刻,严肃地点点头走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吴邪简直忙翻了天,午餐是张起灵端到他办公室来陪他吃,下班后也一定会加班。张起灵知道他的心思,就自己拿一本杂志坐在休息室里等他忙,偶尔还会帮他分担一些工作。   阿宁对他说:“你别太拼了,这毕竟是老外说了算的地方,要我说,这个总监如果不是空降,那总部这一溜的人里边张起灵比你可能性大的多。”   吴邪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看她。   “当然了,他知道你想做这个位置,绝对是会拒绝的,但是就算他拒绝,剩下的几个部门总监平分秋色,你也不要一脑门全扎进去。”   阿宁说的中肯,吴邪听完认真点头,没觉得多委屈,只是说:“谢谢宁姐,我知道这件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总要去试一试才行,那样起码我有五分之一的获胜率,如果不试,那就只有零啦。”   阿宁用手指轻敲桌面:“我是怕你万一希望落空太难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吴邪失笑,“放心吧,如果真那么难受,那我就拳殴张起灵以此泄愤怎么样?”   阿宁抿嘴笑:“家暴不是好习惯哦。”      05.      这天张起灵下楼来等他下班,见吴邪已经忙完瘫在椅子上把自己拉伸成一个大字,走过去揉揉他的头发。吴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哥~”   张起灵也弯了嘴角,手从头发移到眼睛,轻轻盖住。吴邪把眼睛睁开又闭上,睫毛刷过他掌心,痒痒的。   “累不累。”张起灵问。   吴邪点点头,下一秒又改口推翻自己:“不累。”   张起灵被他逗笑,两指勾起来,用指节夹着他鼻尖晃了晃:“到底累不累?”   吴邪抱住他手腕蹭了蹭,傻乎乎的笑:“你在就不累啦。”   小模样太勾人,张起灵站在他后面把手抽回来给他按太阳穴,按了一会儿说:“这回新人里面有个叫霍玲的。”   “嗯……嗯?”吴邪睁开眼,他没听错吧,闷油瓶居然会主动提起一个女人,还当着他的面。   “今天带了早餐给我。”张起灵漠然道。   “……”吴邪把椅子转了个圈面对他,笑嘻嘻,“怎么又有人追你啊?”   张起灵略无奈地回看:“我给了她钱。”意思是这件事跟我无关。   吴邪也知道,所以站起来勾住他脖子和他鼻尖相对:“我看看我看看,据说这是一张迷倒万千少女的脸……”说完“吧唧”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   张起灵猝不及防被他偷袭了一下,于是回望他,漆黑的眼眸里吴邪只能看见自己的脸,盛的满满的,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抬起下巴冲着闷油瓶的左眼“吧唧”又是一口,亲完了喜滋滋地说:“可惜这双眼睛里面只有我~~~小哥是我一个人的小哥~~~唔——”   被人以吻封缄,吴邪差点连气都没换过来。好在张起灵理智尚存,堵了他一下之后稍稍放开,环住他的腰背,呼吸间再吻上去。   落地玻璃后面的阳光微微泛黄,两人在办公室里专心接吻,什么霍玲,什么综合部,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眼前这个人。      第二天上班之后没多久,张起灵就敲开了吴邪办公室的门。   “你手上提的什么啊?”   “早饭。”   “……”   “……”   吴邪和张起灵并肩坐在小沙发上,面前是霍玲送来的麦当劳早餐。大概是考虑到张起灵习惯吃西餐,所以配了一个汉堡,一个煎蛋,一杯咖啡,还有几包番茄酱和咖啡伴侣。   “闷油瓶你把别人送你的定情之物摆在我面前是几个意思啊?”吴邪故意梗着脖子问他。   “我付过钱的。”张起灵道,把伴侣包撕开倒进咖啡里搅拌均匀,又撕开一包番茄酱,“直接吃还是蘸着吃?”吴邪爱吃番茄酱,爱干吃,不蘸面包蔬菜直接用勺子舀着吃的那种,只是面前这包……身份比较特殊。   吴邪盯着那包番茄酱,眼神时而热切时而厌恶,思量过后说:“那你喂我。”   “……”   十分钟后阿宁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推开进来。那两人正挨在一起互相喂食动作呆滞,吴邪嘴里还叼着一小片面包,而张起灵捏着面包片末端,一看就是刚刚撕下来塞进对方嘴里。   阿宁淡定转过脸去:“你们继续。”   “哦。”吴邪就真的继续让张起灵喂他,边吃边对阿宁告状,“宁姐,这早饭可是一个新人妹子送给小哥的,他只是拿过来上贡而已,你要不要也来分享一下?”   “新人?霍玲?”阿宁皱眉。   “咦你怎么知道?”   “有人跟我说,她每天早上都会往十楼跑。”   吴邪愣了一下,“每天?”   阿宁给了他一个“您请淡定”的眼神:“从新人见面会的第三天开始就这样了,张总拒绝了不下五次,差点没被烦死,最后还是躲到你这儿来了。”   张起灵在一旁默默的点了点头。   吴邪脑子里嗡嗡响,看看闷油瓶,再看看阿宁,继而问:“为什么听起来我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因为你忙啊。”阿宁迅速回答他,阻止了吴邪的下一步暴动,“本来想等你忙完再说,结果小姑娘更进一步,都开始送早餐了。”   “……”   “super吴?”阿宁见他盯着麦当劳的纸袋不动,于是出声叫他。   吴邪笑眯眯抬头:“没事,我在想要怎么对付这个姑娘。”   阿宁轻轻抽了一口冷气,毕竟邪帝什么的,虽然夸张了点,但并不是乱叫的啊。她看了看背靠沙发而坐的张起灵,那人把手潇洒地搭在吴邪背后靠垫上,一脸理所当然,看上去就像古代愿为美人送出半壁江山的昏庸帝王。   “吴邪你别笑得这么阴测测的,霍玲估计也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往枪口上撞。”   吴邪磨牙笑:“她如果是知道的,那我就让她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发什么火啊。”阿宁跟着笑,“先让我跟她聊聊呗。”   “可是我很急啊!”吴邪握紧拳头坐直身体,眼神无比坚定,“她要勾引的是我的人!”   “那我还是她上司呢,就算打狗也得看主人吧?”阿宁驳回吴邪的话,娉娉婷婷地往门口走。   “……哇噻,你居然说她是狗。”吴邪赞叹,转头对闭目养神的张起灵敏捷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06.    阿宁的“聊聊”,真的只是聊聊而已。她将霍玲叫进办公室,询问她是不是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询问她对公司的初步看法,再指点了一下工作上的细节问题,仅此而已。   霍玲毕业两年有余,之前在另一家公司做行政,后来跳槽到这里。生得聪明伶俐,又有一点经验,自恃擅长察言观色,此刻面对宛宛而笑的阿宁,再琢磨她这些看起来可大可小的话,心里却有些拿捏不准直犯嘀咕。   看上张起灵是她的真心,去问办公室里的前辈,她们说张总为人低调,不近女色,话虽少,但无不一针见血。前后问了好几人,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有好心的姐姐点拨她:大家话里的重点是“不近女色”。霍玲笑笑,表示心中有数。她从小便是争强好胜的心态,自身条件又棒,于是也没有把同事的劝告当成警钟。   观察了一个礼拜,身居高位的男人,优秀而内敛,从没见他拒绝过谁,但却能分明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一周下来,也只有王经理,吴总监和宁姐三人看起来和他亲近。   女孩儿家的小心思,促使她每天早起二十分钟绕去麦当劳帮他带早餐。袋子递过去的时候,张起灵眼神也并未见有什么变化,只是停顿了很久,礼貌地说谢谢,然后从钱包里夹出零钱递给她。她捏着钱幸福的快要压不住嘴角微笑,听闻外国人最讲究尊重,钱财分明,他这般尊重她,并没有像同事描述得那样不近女色。   但是阿宁今天却说了这样一大堆,她一边乖巧应承,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想,莫非宁姐也有这个心思?可是明明每天下班都看见她和她先生相携而去,宁姐做事也光明磊落,看起来并不像会红杏出墙的女人啊。   所以她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待下文。   阿宁拎起茶杯冲她笑:“有点口渴,不如一起去泡茶喝?”   霍玲跟着她一路说说笑笑,身后一圈新人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一下,有羡慕的佩服的,也有不屑的看戏的。   茶水间里,阿宁轻飘飘地开她玩笑:“张总现在可头疼,每天在家早餐都不知道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霍玲大方地笑:“那宁姐去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以后都可以不用在家吃早餐,我帮他带。”   “知道吴总监吗?”   “嗯,他最近好像很忙。”霍玲点头。   “是啊,他可是忙惨了,公司的事情,家里的事情。”阿宁露出同情的表情,“你给张总带的早餐都被他吃了。”   霍玲愣了一下,不知此话何意,但反应很快地接下去:“那我明天带两份吧。”   “唔,那不用了。”阿宁举着茶匙拦住她,“他们两个,一份都能拆成两份喂着吃。”   霍玲看着她飘然远去的背影,在心里细细思量这句话的意思,等回到座位时才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张总对好朋友好兄弟这般真心,又怎么可能会真的不近女色呢。      然后便是中秋和国庆的连假。   阿宁和许先生报团去了斯里兰卡;云彩说想回广西老家看看爸妈,胖子就死皮赖脸的跟着去了,住在一个叫巴乃的小村子吊脚楼里,天天呼吸新鲜空气,听着村子里的人一口一个胖老板笑的合不拢嘴。   至于张起灵和吴邪。   中秋这样应当团聚的好日子,只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吴邪却趴在沙发上纠结了十几个小时。张起灵拍拍他的屁股说:“还去回去看看吧。”   吴邪把脸埋在沙发靠垫上,犹犹豫豫,“那你怎么办。”   不能带回家。还真是……有够绝情的。团圆两个字,足有千斤重,两边都是他的家,为什么非得老死不相往来。   “我送你去,再接你回来。”      直到车停在老城区小院门口,吴邪还在扭捏:“要是我这一去,又被关进去了怎么办。”   张起灵帮他解开安全带,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上捏一捏,轻声道:“不怕,有我在。”   吴邪本来想笑他,你又不能打架又不能杀人,你在管什么用,但是话还没出口,一直狂躁不安的心已经不争气地平复下来。   张起灵亲吻他的额头,拍拍肩膀像是在鼓励:“去吧。”   去吧,皮卡丘。   吴邪管不住自己的脑补,听到这两个字就想到上面这句话,“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的张起灵莫名其妙。吴邪从后座提了月饼下车走人,张起灵看着他走进单元楼,于是发动车子往后开了一段路,停在另一栋楼下,熄了火开了窗,把后座放平躺上去,看着对面楼上的某一扇窗户出神。   两年之后再一次踏进这栋楼,情形却和两年前没什么差别。还差一层楼的时候吴邪就听见门开,妈妈探出头来等他,然后惊喜地叫:“老头子,真的是小邪!”一阵拖鞋踢踏声之后他看见吴一穷出现在妈妈身后。   不知怎么的,吴邪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落下来。   两年来应该有很多次吧,听见楼梯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妈妈就会冲到门边开门查看,生怕错过了儿子回家的时刻,也不知道让他们失望了多少次。   递东西,进门,换鞋,喝水,连顺序都没变过。家里的摆设还是一样,自己房间窗户上的钉子也都被拆下来了。   只是到了饭桌上,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尴尬。   吴邪扒着饭,很认真地说:“小哥……他对我很好。”   吴妈妈筷子顿了一下,立刻警觉道:“你这么突然的回来,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啊。”吴邪被说的一阵茫然。   “没有你回来干什么!”吴一穷轻喝。   “……”吴邪咬着一块排骨默默无语,“是您说不让带他回来的。”   “那你是一个人来的?”吴妈妈又问。   吴邪有点想卧槽,又心疼我一个来,又不让人家进门,这是什么德行啊。他淡定的笑了笑,“没有,他送我来的,送到就走,让我赶到西湖边看鱼去了。”      吃完饭吴邪陪二老坐了一会儿,还是去了自己卧室。从窗户往外看,一轮金色圆月挂在空中,边上还有淡淡的光晕。楼底下停满了各种各样的私家车,在外游子大多都趁着这个时候回家来了。   吴邪一边心酸地想着,一边抱着一种不太可能实现的目的四处扫。然后真的就看到了张起灵的车,停在对面的楼下,后车窗还开着。   本该在西湖喂鱼的人从平躺变成坐姿,把车窗摇到了底,和吴邪对视。   一秒。   两秒。   三秒。   吴邪扭头转身,胸腔里心砰砰直跳。他走到客厅和父母道别,妈妈万分失望地问他:“不在这里睡一晚吗?”   “不了,还有点事没做完。”吴邪屈着一条腿穿鞋,动作有些急迫。   吴一穷掷地有声:“这就想走了?”   说得太像一些社会团体打架前的吆喝,吴邪身体晃了晃,拎着鞋愣住。   “您……还想关我一次吗?”说罢迅速穿好鞋,抢过桌上的手机和钱包一把拉开门就往外冲,“我真有事儿我先走了。”   三步并两步地往下冲,仿佛身后真的有人拿着刀在追杀他。   吴一穷愣愣地看着儿子冲出家门,身后妻子追上来高声埋怨:“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吴邪跑出单元楼,喘了两口气才想着,是自己反应过激了,爸爸并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就是害怕。   迈开双腿往后头走去,一眼就看见张起灵站在车门边等他。   叫人眼热的大长腿,好看的两只手叉在上衣口袋里,微微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凌厉清俊的轮廓。他想起古人形容嵇康的词:龙姿凤章,天质怡然。拿来用在闷油瓶身上,他觉得应该再加四个字:遗世独立。   听见脚步声,被吴邪捧上天的人转头看他,眼神古井无波。他把手抽出来,冲吴邪稍稍张开,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这样好的人,是我一个人的。   吴邪自豪地想着,一路小跑冲进那人怀里。   “小哥!”   张起灵把人牢牢接住,听着吴邪在他耳边一连叠声的叫小哥小哥,怎么都维持不了平时冷静理智的表情。   开了车门把人抱进去,压在副驾驶座上接了个绵长的吻,用拇指擦过他的唇,扣着他下巴问:“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想你了。”吴邪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眼睛亮亮的看他,说着情话。   “才四个小时。”张起灵没有笑他,可语气里全是调笑意味。   吴邪“哼”了一声,“四个小时你一直等在楼下,不睡觉不吃饭,我在楼上看你你还勾引我,没办法只好就下来了。”   拇指从嘴唇移到眉毛,再到眼眶。“吴邪,相由心生。”   “……啊?”   “你心里在想什么,就会看到什么。”张起灵沉声吐字,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他慢慢的脸红,一片羞恼,然后心虚的别过眼去。   相由心生,这是在说他希望看到闷油瓶勾引他么,再进一步,似乎就是想要反攻的意思?吴邪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在心里暗骂,这死闷油瓶子,长了一张禁欲的脸,怎么说起情话来这么不知廉耻。其实吴邪忽略了另外一点,相由心生不是这么用的。   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闷油瓶,脸色似乎有些阴沉,心说您老不会以为这代表着我想上你吧?咽了咽口水,狗腿的笑:“那什么……那我给大爷您笑一个?”   张起灵仍旧板着一张脸,心里却很想笑,吴邪的逻辑似乎和自己永远不同,像这样语出惊人的情况也似乎每天都有。   见他不说话,吴邪主动凑上去亲亲他:“你还没吃饭呢,我先带你去吃东西,不生气了好不好。”   张起灵放开他,坐直了身体去握方向盘,系好安全带开车上路,车子行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吴邪才听到一句模模糊糊的“嗯”,还带着笑意。   ……   所以是又被耍了对吗。吴邪握拳。      07.    从杭州回来之后,两个人哪儿也没去,在家里窝了六天。期间吃饭,睡觉,游戏,做爱,偶尔会在饭后出门散步,节奏简单而放松。   设定好的午睡闹钟按时响起,过了很久,薄被里才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摸索到手机按掉闹钟。背后紧贴着一个温热胸膛,腰上搭着一条手臂,膝盖弯后是闷油瓶的腿。吴邪被闹钟吵醒,头疼的很,翻了个身钻进那人怀里,枕着他臂弯打算再睡一会儿。   结果接着又是一阵彩信提示音。   ……   吴邪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他的仇家。脑袋下手臂动了动,张起灵略撑起上半身帮他把手机捞过来。   “……什么啊。”吴邪嘟嘟囔囔的趴上闷油瓶胸膛,费力地睁开眼睛。   “胖子的彩信。”张起灵把屏幕举到吴邪眼前。   花了一点儿时间来对焦,吴邪终于看清了胖子发来的图。胖子穿了一身瑶族的男装站在湖边,旁边是他们在庆功宴上看见的云彩,和城市里姑娘的打扮非常不一样,一身的瑶族短装,带着高高的塔形帽子,小腿和身上的线条绷了出来,英姿飒爽中带着俏皮的表情,笑容自然而纯真,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1] 见《盗墓笔记》六·第十七章·似曾相识][1] 这条彩信胖子就写了四个字:瑶家女婿!   “这姑娘的气质就适合这样的打扮,上回我们见她的时候还觉得胖子眼光有问题,这么一看惊艳多了。”吴邪看完之后,啧啧赞叹了两下。   张起灵没有评价,只是把手机放到一边躺好,“再睡一会儿吧。”   吴邪用眨眼睛代替了点头,往他身边靠了一点闭上眼睛。   ……   被子下吴邪两腿挨着他轻轻蹭,胯边一个硬硬的东西时不时磨一下。张起灵不再有睡意,手伸进被子里往下触碰对方半硬的茎体。   “呃……刚才睡得很沉……”吴邪细弱蚊蝇的解释,脸红得快要滴血,埋进他肩窝里,紧紧闭着眼睛,睫毛还在不停抖动。   张起灵唔了一声,稍稍向后退开留出一些空隙,半翻了个身把吴邪揽进怀里,另一只手从内裤边缘滑进去,握住那根不老实的东西,“我帮你。”   吴邪很想把他一脚踹开,谁要你帮了啊放老子下来就啥事儿没有,但是被闷油瓶撸管的感觉太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头再往枕头里埋了一点。   张起灵一手折起垫在脑下,另一手在被子下面慢慢动作着,好整以暇的垂着眼看肩窝处吴邪的情状。柔软的发丝乱的像个鸟窝,长睫毛在眼下覆出一小片阴影,耳朵尖红透,下唇被他自己咬住,手上每加一点力气,就会泄出一些闷哼,听起来像是变了调的呻吟。   快感逐渐堆积,吴邪觉得身下那根越来越硬,越来越热,握住它的手还在细心的动,全身都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为了不让自己更加丢人一点,只能拼命咬紧牙关不要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顶端渗出的液体弄了他满手,打湿了紧贴着的棉布,感觉差不多了,张起灵用拇指擦过头部小口,把分身上的茎皮往后褪,修长的食指伸直,摸到后面的囊袋,轻轻掐了一下。   吴邪没有防备,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头部后仰腰眼发麻,射了他满手。   张起灵从床头抽了纸巾来擦手,吴邪伏在床上轻声低喘。   “别趴着,当心沾到床单上。”张起灵把被子掀开,拨正吴邪的身体,纯棉的内裤中央濡湿了一大块,全身还微微发红。   吴邪不好意思了一小会儿,就起身下床准备去洗澡,有意识地扫了一眼闷油瓶那个地方,纯棉内裤微微凸出长条形状,有一点变化,不是很迫切……   “小哥,需要帮忙吗?”关上浴室门时,吴邪问了他一句。   “不用。”闷油瓶在整理床铺,大力抖开卷成一团的薄被,三两下叠好,声音清朗,听起来确实不用。    【九】清蒸还是熬汤      01.      假期过后上班的第一天,吴邪怎么都不想起床,最后是张起灵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半扶半抱的帮他穿衣服。迷迷瞪瞪中,吴邪想到一个问题,咯咯地笑:“你说咱们今天还用在家吃早餐吗?”   张起灵把西裤递给他,不理会他的玩笑话。   早餐当然还是在家里吃,只是一到公司就看见霍玲捧着一个精致餐盒站在张起灵办公室外等着。   “你就是霍玲啊?”吴邪特意跟着张起灵上来,看着她双颊飞红,轻轻一跺脚,把餐盒往张起灵手上一推,急急的说了一句:“总监早安。”就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诶你别走啊!敢做还不敢当啊你,下回记得要说晚安!”吴邪在后面冲着她背景高声叫,楼下有同事抬头向上看,吴邪一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挽着张起灵,笑得志得意满。   人跑得太快,张起灵没法给她钱,回头看了看吴邪,似是想把餐盒递过去,吴邪揭开盖子瞧了瞧:“哟呵,有进步啊,这回是自己做的了。”   张起灵把餐盒递给他。   “我才不吃呢,谁知道她在里面放了什么。”吴邪一脸嫌弃地推开,“你也不许吃!”   于是张起灵摸出钥匙开门进去,稍稍抬手,把餐盒往垃圾篓里一抛,摆放精致餐点的盒子被扔出一个弧线,然后稳稳落进篓里。   “帅。”吴邪举起大拇指,在他身后赞叹了一句。   张起灵哭笑不得:“有点追求。”   “追求你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啊亲。”吴邪感叹一声,上前要了个亲吻,下楼上班去了。      综合部的人员任命材料已经交上去了,建成后的目标及长短期规划等等一切材料也都在这几天递交总部了。忙了大半个月,如今终于到了只用等成果的时期,除了市场部的日常决策,吴邪也就闲着,偶尔去阿宁或者胖子那边走一走。   他听说阿宁准备要孩子,看她从斯里兰卡回来之后,虽然晒黑了一点,但是满面红光,许先生更是每天早早的等在楼下专车接送,便笑嘻嘻的恭喜她:“我们等着你的满月酒哦。”   阿宁也不否认,笑容越来越多,把带回来的红茶分送给了吴邪和胖子。吴邪买了几个柠檬,每天上楼给张起灵泡茶的时候挤一点,养胃暖腹。   胖子不讲究这些,拿名贵红茶当白开水喝了两天,说嘴淡,没味儿,把剩下的全送了云彩。   自那次送早餐被吴邪调侃之后,霍玲不退反进,早餐照送不说,第二天吴邪看见张起灵办公室垃圾篓里的那束大红色玫瑰时,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吐槽。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奔放都这么不要脸吗?还是说老子太温柔了,说的话你们都听不懂?闷油瓶整个人都是一副基佬样,你一不带把儿的巴巴的往上贴是瞎了眼吗?   吴邪幽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盯住那束玫瑰:“瓶子,你怎么就不花粉过敏呢。”   “……”      最后在这件事情上点燃这些导火索的,是一条短信。   两天后的上午,王盟照例捧着一叠等他签字的资料推门进来:“老大老大……”   吴邪正端着一个冒热气的茶杯慢慢啜饮着,见他进来叹了一口气,匀出一只手把桌上的文件理到一边腾出空地来给王盟堆资料。   “今天怎么这么多啊?”   “因为老大又帅了一点!”王盟无节操地拍马屁,笑得憨态可掬。   “……”吴邪懒得和他玩这种低级游戏,摸出手机看新短信。   张总,晚上有约吗?要是没有,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是闷油瓶转发了霍玲的短信给他看,紧跟着一条是闷油瓶自己写的:我去开会,你看着办。   ……   他娘的老子不发威你还真以为我天真无邪呐!   “……老大?”王盟正帮他整理桌面,突然听见头顶上吴邪阴惨惨地笑了两声,禁不住全身都抖了一下。   “别收拾了,带你看场好戏。”吴邪收了手机,长腿一跨站起来,直接甩了门出去。王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滚带爬地跟上去,特别像刚进黑社会的小跟班。   “老大您怎么突然发火了啊?老大老大您这是去哪儿?诶诶你等等我啊——”      吴邪大步流星地走在八楼走廊上,高档皮鞋的鞋跟被他踏得蹬蹬响,王盟一路跟着他跑下来,他想要是老大再加一个黑色披风,那绝对就是黑帮老大要砍人的节奏,嘤嘤嘤我没做错什么事啊。   刚到格子间门口吴邪就收住了脚,跟在后面的王盟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战战兢兢的从旁边看过去,霍玲正抱着一小束花迎面走来。   “真巧,”吴邪笑着打招呼,低头看看那束花。   “这么漂亮的花儿,”伸出指头指了指天花板,“又往上头送啊?”   明明是很客气的见面语,王盟却听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知道吴邪要带他看好戏是什么意思了,办公室里大家也不约而同的抬头观望,毕竟正房撞上小三什么的,啧啧。   霍玲闻了闻花,弯着眼睛笑答:“嗯,花店刚到的矢车菊,我给张总送一点去。”   王盟在后面轻轻抽了一口冷气,姑奶奶您这话说出来是要付出代价滴啊!吴邪撇了他一眼,王盟“嗖”的一声躲到一边低头看地上的灰尘。   吴邪抬脚往里迈了一步,把霍玲堵在门口。她略略不满,吴邪比她高了整一个头,她只得仰着头跟他说话:“吴总监……您能让一下吗?”   “不能。”吴邪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怒反笑:“霍小姐是不是嫌没地方插?需不需要我给你买个花瓶?”   办公室众人纷纷咬紧了拳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光粗俗,而且很具有侮辱性,果然是精彩对决。   霍玲也火了,抬头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你不知好歹。”吴邪进一步她退一步,步步紧逼。   王盟从最近的桌子上泡了杯茶递给吴邪,“老大消消气消消气,有什么误先坐下来谈——”   “你他娘的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啊!”吴邪声音突然大了好几个分贝,抓住王盟递上来的瓷杯往地上狠狠一贯,刺耳的碎瓷声噼里啪啦响开,整个办公室都回荡着他这一句话。   四周陡然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打印机工作的“兹兹”声,所有站起来看热闹的人都被吴邪的气场震住,有同事把王盟拉到一边给他擦溅上去的茶水。   霍玲一下子白了脸,手里的花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   ……   门口慢慢聚集了一些人,吴邪是真的发火了,公司里一些老资格的同事上去劝他,新同事们大多幸灾乐祸,有人见势头不对已经上楼去找阿宁和胖子。   在所有人的冷眼旁观中,霍玲断断续续地颤声道:“……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    02.   阿宁和胖子赶来的时候,八楼俨然已经是一个天然放映厅,大家都凑在那间办公室门口看热闹,一边看一边悄声谈论着,老远就能听见摔东西的声音。两个人穿过人群一看,霍玲椅子上只顾着哭,旁边有同事在帮她递纸巾,吴邪靠墙站着,面色森冷,满地碎瓷片,还有一滩茶水,泡着一束蔫耷耷的花儿,王盟看见他们两个来,立刻激动的奔过来“我……”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   “哎哟喂,都看得那么欢腾呢?”胖子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嚎了一声,立马有人“噗”的笑出声来,“对嘛,笑一笑就对了,咱这竞争那么激烈,工作那么痛苦,你们免费看了场大戏,怎么还不散场啊?啊我知道了,你们该不会是等着胖爷爷给你们唱歌跳舞呢吧?”   胖子说着混话,眼神却跟刀子般犀利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到王盟时才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少有眼力的同事在两人刚下楼时就走开了,现在给胖子这么一唬,围观群众立刻散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同办公室的人还伸长了脖子耳朵想听多一点八卦。   阿宁叹了口气朝霍玲走过去,帮她把乱发拨到耳后,接过别人递来的纸巾给她擦干眼泪:“好了没事了,你先来我办公室。”转身看见胖子已经把吴邪拽了出去,便吩咐王盟和几个同事先把门口地面清理干净。   上了楼梯,吴邪忍不住还在跟胖子胡搅蛮缠:“全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就没人告诉她十楼的张起灵已经有主了吗,啊?!天天送早餐送花,被扔到垃圾桶里都不死心,还妄想着约他吃饭!下一步是什么?上床吗?你他妈的以为我吴邪是个逗比是不是!”   “是是是——啊呸不是!”胖子连声附和他,听到最后一句时急忙改口,“不过……逗比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蠢蛋?”   “……”   “诶天真你可冷静点儿啊,别冲着胖爷我开炮。看,看我纯洁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我是无辜群众。”   胖子正满嘴跑火车,和吴邪一边扯皮一边走,就见张起灵从楼上下来,看见他们两个就停下了脚步。   “呃……小哥来接人了是吧,喏喏。”胖子把吴邪推到他前面,笑得非常狗腿,“一根毛都没伤着,那小娘们儿被宁姐提走教育去了,小天真在这儿呢。”   吴邪此时冷静下来,张起灵就站在他对面淡淡地看着他,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举起手机晃了晃:“我办完了。”   “……”   张起灵看了看楼下还开着门的办公室里,几个人正拿着扫帚拖把忙活,再看了看胖子,胖子心领神会,立马摆摆手用口型说:“没事了。”   “死胖子你心虚什么,我们又没做错!”吴邪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转过来冲胖子道,把人吓了一个哆嗦。胖子喝了一声“嘚”,撸起袖子准备和吴邪再杠一回,张起灵却已经牵起吴邪的手往楼上走。   早有人总结过,张小哥身边的吴邪是最乖顺的。   “得,俩夫夫就秀恩爱去吧,胖爷我一个人走。”胖子哼哼了两下,跟在两人后面哼哧哼哧的也上楼去了。      阿宁办公室里,霍玲哭的抽抽搭搭,茶几上堆了起码小半盒的纸巾,花了妆乱了头发,看得阿宁也有些无奈。   “吴邪其实没说错,难道真的没有人告诉你他们两个是一对?”   “没有。同事只说……只说张总不近女色……”霍玲顶着兔子一样的眼睛分外委屈,“要是我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还怎么可能去纠缠他?我又不是作的!”   “我知道你不是。”阿宁抱着胳膊叹气,“可我之前也有提醒过你,我说他们两个吃早饭是用喂的,是你自己没有听懂。”   “……”霍玲低着头,似是想了想,“那时我以为是兄弟感情好。”   阿宁看了看窗外蓝天,再看看她,除了轻声叹气也做不了什么别的,走过去给她递了一杯温水:“我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点明白了告诉你,但起码你自己应该多注意一下,连一个男人的性向都没有弄清楚就开始追他,吃亏也是难免的。”   “可他每天早晨都给我补早餐钱,我以为这是他尊敬人的习惯。”   “尊敬你不代表就一定要看上你,况且我猜,他这是在跟你撇清关系。”阿宁道。   霍玲渐渐止住了哭泣,喝了半杯水,嗓子才差不多有点原来的样子:“我根本就没想到——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没想到,是不愿意去想,你打心里对这个团体有偏见。”阿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油已经卸干净,原来的长指甲也被修剪干净,一副娴静女子的模样。   霍玲想为自己辩解一下,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和一个她想了很久的声音:“现在方便吗?”   “请进。”阿宁道。   张起灵推门而入,霍玲坐在小沙发上顿觉浑身不自在,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我来道歉。”他走到她对面,视线中出现两条腿,深色西裤的折痕笔直挺拔。“刚才的事情是吴邪把话说重了,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霍玲两手绞着衣角,沉默了半天道:“他说我下作。”   张起灵想了想,语气诚恳:“一时气话,他本意不是这个意思。”   霍玲抬头,咬着唇看他。偏西的日光里,张起灵微低着头,真心实意地向她道歉。   “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补偿你。钱,或者是职位。”停了两下,张起灵又补充,“只要不伤害吴邪。”   刚歇下去的眼泪又迅速溢满眼眶,阿宁在一旁轻轻咳了两下提醒她,霍玲才没有哭出来。张起灵站在她对面,维持着那个谦卑的姿势等她做出决定。   “不用了,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霍玲说。   张起灵颔首,点点头:“抱歉了。”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霍玲这才抬头看着那个背影,在他拧动门把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你……有没有想过走一条正常的路?”   阿宁皱了皱眉,张起灵听见这个问题停住了脚步,并未回头。   “有他足够了。”   张起灵走后,霍玲瘫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如纸。说实话,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男人让她如此难堪过。   “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就是跪着求也留不住他。”阿宁在旁边替张起灵说了一句话。      一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吴邪无精打采的也坐在小沙发上,听见他的动静才抬起头来。张起灵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吴邪闷闷地问:“我……是不是办砸了?”   “没有。”张起灵道。   “唔。”吴邪小心地瞧了瞧他的脸色,还是真诚地说:“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张起灵揉揉他脑袋。      第二天胖子贼兮兮地撞进吴邪办公室,对他挤眉弄眼的竖大拇指道:“那娘们儿自己辞职了,我们天真真是厉害。”   “辞职了?”吴邪有些惊讶。“这么……贞烈?”   “这算哪门子贞烈!”胖子比他还惊讶,“屡次三番勾搭有夫之夫,我把这件事讲给云彩听,连她这么善良的人都说有些过分了,再加上你昨天那么霸气地骂了一场,她如果还不辞职那就是脑残!妥妥的脑残!”   “对付这种专靠男人上位的小三儿,就得有你那样儿的魄力,骂她整她都不算个事儿,这要是放在黑社会,那直接就是两个帮派之间的斗争啊,最少也是血流成河的级别。”   吴邪看着胖子在前面义愤填膺上蹿下跳,支着下巴轻轻说:“其实……除了这件事之外,她似乎也不算坏人。”   “你可千万别心软啊!”胖子说,“一件事怎么了?不能小看这一件事啊,它能说明很多问题,总不能要睡遍夜总会里的每个姑娘才能算是嫖娼吧?”   吴邪叹气:“我没心软,我只是觉得有点心寒。”   胖子怔了一怔,道:“你心寒什么?张小哥,我,还有宁姐头儿,都是站在你这边儿的。”   吴邪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你想啊,霍玲进公司也有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就没人告诉她事情真相,你说是为什么?”   “为了看戏咯。”胖子不以为然。   吴邪皱起眉头:“你也想到了吧?明明只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可以那么多同事就是瞒着她,不就是等着我发火然后好看她出丑吗?”   “……”胖子抓抓头发嘀咕,“你前段时间不是刚好忙吗,也不怎么和小哥混在一块儿,都是凑巧的事情,只怪她自己没眼力劲儿。”   吴邪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天真,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为这种事情难过,不值当,真的。”胖子语气一变,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跟他讲,“你不就是想说一句人心难测吗?这世道看热闹的多了去了,一个个的唯恐天下不乱,总有人不会向着你的。你一颗心就那么点儿大,要是想照顾每个人是什么感受,你不得心肌梗塞挂了啊?”   “可是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谁没责任?从古至今,从里到外,这种事情的发生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搞出来的吗?啥叫群众演员?就是给主角儿们增光添彩的,可再群众他也是个演员,也是要对这场戏负责任的!”胖子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做好你自己就行了,哪儿有那闲工夫管她啊。”   被胖子这么醍醐灌顶地讲了一通,吴邪也终于有些想通透了,没再多辩解什么,转了话题又问了问云彩的事情,正中胖子下怀,立刻眉飞色舞地侃了起来。      几天之后,阿宁给吴邪打了电话,说是综合部的主管人选定下来了。   “你看,我没说错吧,外企就是最大限度的压榨别他国劳动力……”      03.    “裘德考?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吴邪一手扶着电话听筒,一手往嘴里送薯片吃,偶尔瞄一下电脑,语气一派轻松。   “他之前是美国一分公司的执行董事,本来都到了年纪准备退位让贤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中国,听说是对中国文化十分感兴趣,希望能在中国安度自己的晚年。”阿宁在电话那头一边往下拉裘德考的资料,一边念给吴邪听。   “安度晚年?在中国?他脑袋被门夹了吧?”吴邪笑得喷了一屏幕的薯片。   “我也不知道。”阿宁退出资料页面,又在being中搜索裘德考,几秒后她惊呼,“这人居然还是个孤寡老人?!”   吴邪一听也有点惊讶,阿宁接着说:“他妻子在十一年前去世,没有续弦,大儿子在海军服役时丧生,被追封为少将,小儿子好像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没有女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他现在是一个人,也算是在孤寡老人的行列。”   “……”吴邪往嘴里扔了几片薯片,咔擦咔擦地嚼着。   “下周一到任……该死,万圣节的时候来凑什么热闹。”阿宁自己嘟囔了一句,“喂,你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吴邪茫然。   “……”   “哦我知道了。”吴邪推开薯片包,“还行,难过说不上,失落是有一点,但是不至于影响工作,放心吧宁姐。”   阿宁沉吟片刻:“嗯,如果难过就家暴吧,我支持你。”   挂掉电话之后,吴邪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脚尖一蹬把座椅转了个圈儿面对后面的窗户。外面蓝天白云,晴空正好,对面大卖场的LED屏幕正不停的换着横幅和字体,吴邪看着看着,也觉得难过起来。   张起灵刚看到任命书,心里一紧,就想着给吴邪打个电话,不想内线已经被人占了,大约是阿宁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等了片刻,他打了吴邪手机。   “吴邪。”   “……嗯。”   “……”   “……”   听着闷油瓶稍稍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吴邪突然就笑了,轻飘飘地说:“小哥,晚饭吃螃蟹好不好?”   “好。”他一定是很难过的,张起灵想,每回吴邪遇上不高兴的事情,就会顾左右而言他,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似的。   “还想吃……笋尖肉丝。”吴邪像个孩子一样把座椅转啊转啊,对着手机低语。   “好。还想吃什么?”张起灵问。   “还想吃你。”吴邪看着窗外蓝天吃吃地笑。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道了声嗯。      下班后两人去海鲜市场选了新鲜的大闸蟹回家。到家之后换好衣服,吴邪踢踏着拖鞋去厨房处理螃蟹。   抓着麻绳把上头的淤泥都冲干净,再抽了两根不锈钢筷子出来,对着螃蟹伸长了的眼睛比了比。   如果难过就家暴吧。阿宁说。   吴邪扭头看了看外面客厅,闷油瓶穿着T恤坐在沙发上叠衣服,暖黄色的灯光洒满了整个家。别人说他是一座移动冰山喜怒不分,但只有吴邪知道,这个男人其实是很温柔的,也很体贴很细心。   家暴是肯定舍不得的。吴邪叹了口气,对不起啊蟹兄。   不锈钢的长筷从眼睛戳进去,一直到底,另一根同样。肥美的大螃蟹爪钳都被麻绳捆住,只能微微的颤动。   吴邪看着它垂死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不动了,又叹了一口气,动手开始一圈圈的解开上面的麻绳。取下来的绳子抓了满满一大手,“一斤重,哼。”吴邪嗤了一声,拔下两根筷子,把螃蟹往水池一丢。   “你忘记围裙了。”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眼看吴邪就要被脏水溅到身上,忍不住出声提醒。   吴邪后退一步,正想转身去拿的时候,围裙已经被人套上了脖子。   ……   面对偷袭什么的,吴邪淡定走回原位,翻出小毛刷开始对着水龙头处理螃蟹。张起灵在后面帮他系好带子,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摆,贴着腰线从后面抱他。   吴邪洗刷刷的手停了停,低头看见腰部被围裙勾勒出来的手的形状,笑了笑随他去,还转过头亲昵的蹭蹭身后人的面颊。   “小哥,螃蟹想怎么吃?清蒸还是熬汤喝?”   “听你的。”张起灵嗅了嗅吴邪颈间的味道,专注的看他摆弄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那就清蒸咯?”   “嗯。”   于是吴邪加快速度,几下清洗干净,把螃蟹放到切菜板上掰了掰钳子:“来,敲两下。”   张起灵一手还抱着他,另一手从旁边抽出菜刀来,捏着刀背对着大钳子的壳,把刀柄往下砸了两下,吴邪给他拿另一只过来,张起灵再敲两下。   “行啦,你再切点姜片给我。”吴邪接了一锅水煮开,把处理好的螃蟹放进去煮,张起灵从后面扔了几片生姜进去,盖好锅盖不再管它。   解冻好的肉被放进绞肉机,洗好的秋笋躺在菜板上,吴邪拿起盖在上面的菜刀“咚”的一刀下去,把秋笋劈成了两半。   张起灵依旧抱着他,看他拎着菜刀熟练的咚咚咚,手掌下的腹部因为呼吸一起一伏,自己就是等着吃的那个人。   咚。   秋笋切好,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旁。最后一下,刀被吴邪用力剁进了菜板里。   “其实我还是很郁卒的。”吴邪坦然。   张起灵看着那柄钉在菜板里的刀,点点头表示同意,把人抱紧一点。   “也不知道那老头是什么来历。裘德考……近代史上也有个老外叫裘德考,不过是个走私文物的,干的最后一票还连累了很多手艺人;结果这个裘德考抢了我的头衔,啧,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螃蟹很快蒸熟,米饭也焖好了。吴邪把张起灵赶出厨房,炒掉秋笋和肉末,再随便炒了个小菜,煮了一碗汤,洗手吃饭。   “他们都没你好。”看着满满一桌的菜,张起灵说。   “嗯?”吴邪洗完手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句,凑过去搭着他肩膀,“我哪里好?”   “你会弄螃蟹给我吃。”张起灵由衷地赞叹。   “……”   这个时节的螃蟹还很肥美,倒上酱油和醋,剁了点生姜末,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米酒出来就着蟹肉,两个人都吃得非常舒爽。   吴邪还惦记刚才张起灵的那声叫好,越想越觉得好笑,就在桌子底下踢踢他的脚:“上回我看到一个新闻,说是德国螃蟹成灾,从居民住房的下水道里爬出来,吓的大家纷纷报警,政府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   “……”   “还有还有,还有一次是小龙虾成灾,政府同样没办法。”吴邪哈哈大笑,“你要是因为这个崇拜我,喜欢我,那我简直是要囧哭了。”   张起灵默默剥着手里的蟹壳,想起第一次看见吴邪料理螃蟹时的熟练样子,当时他暗暗吃惊,以为这是星际酒店大厨的水准,后来才知道螃蟹对中国人来说就只有美味两字,再后来慢慢的知道所有的东西,只要能吃,没毒,对中国人来说都只有美味两字。   德国是禁止活禽交易的,初来中国时他从不去菜场,认识吴邪之后,才知道原来新鲜肉类会更加可口,但是自己决不会去动手。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项种族天赋。   “张嘴。”   吴邪还在哈哈哈地笑,听见张起灵说话,下意识地服从他指令张开了嘴。下一秒,鲜美的钳子肉就送进了他嘴里,“啊呜”咬下一大口,张起灵已经转战第二只螃蟹。   “去德国吧。”张起灵说。   吴邪正在嘬一口米酒,听见这话大大地吃了一惊。   “你你你……又要去德国工作了?”   张起灵摇摇头:“我可以申请。”   ……   吴邪看他的眼神更加迷茫。   “移民。”张起灵道,“德国的大环境比这里要好一些,你可以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吴邪表情很不屑,“德国不是移民国家,这一条基本做不到,小哥你别安慰我了。”   张起灵变得很认真:“可以拿绿卡,之后的社保福利都会好很多,自由度也会变大。”   自由度也会变大。这句话让吴邪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近几年热门起来的同性婚姻法,顿时觉得血液流动速度变快了一倍,嘴里的酒淡如白水,眼前的蟹肉也味同嚼蜡起来。   心脏一缩一缩,砰砰跳得很快,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张起灵,希望能从脸上发现一点点类似“我在向你求婚”的意思,但张起灵只是柔柔地看着他,面无表情黑眸似水。   吴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脑跟装了马达一样飞速思考着,列出无数种可能,最后排除了自己最希翼的那一条,慢慢冷静下来。   “吴邪?”张起灵皱皱眉头。   “不……不是,小哥你让我想想……先想想……”吴邪语无伦次。他确定闷油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闷油瓶只是想让他换个环境,就不用为这么多琐事烦恼,负担更少,活的更轻松。   但是……   “小哥……那什么……我不会德语啊……听说德语很难学……一个单词有76个字母……”   “会英语就可以了。”   “我不想去。”吴邪小声的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然后去看闷油瓶的反应。   他像是料到吴邪会拒绝那样,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把另一只剥了壳的钳子递到吴邪嘴边。   “小哥你别误会啊,我只是……只是……”如鲠在喉,吴邪突然觉得自己嘴笨的一塌糊涂,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想不出来。父母,朋友,语言等等,好像都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没有。”张起灵道,“我只是提个建议。”   “嗯?”   “等你想好了,我们可以去德国生活。至于现在,不要在意太多其他事情。”   吴邪愣了愣,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在给他铺一条后路么。不管现在怎么折腾,将来都可以安心无忧的和闷油瓶在一起生活么。   螃蟹性寒,故要用酒来暖胃,可是心里已经暖洋洋的,吴邪忍不住就笑起来,觉得自己可以再吃十只大螃蟹,应该也不会进医院的吧。    04.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妈的,真是收也收不回来。   吴邪一边冲着自己满身的泡沫一边在心里愤恨,下午那通电话张起灵记了个十成十,洗完澡出来时张着一张薄唇对吴邪低笑:“我在床上等你。”分明就是一个闷骚腹黑集大成者。真是奇了怪了,吴邪一边洗一边回想,自己领回家的明明是个禁欲清冷的男子,怎么最近越来越爱戏弄他了。   老天,能申请退换货吗?   老天爷掐指一算,转身去做其他事情。   吴邪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走出来,张起灵好整以暇的坐在床头,点着一盏台灯在看书,全身就只有一条黑色内裤,已经撑得满满的,隆起一个包来。   ……   亲你是嗑药了吗亲。   张起灵看着吴邪呆瓜一样的表情,招招手让他过去,揭下吴邪肩上的浴巾把他脑袋蒙住,再往后拉至额头,给他细细地擦头发。   吴邪背对他坐在床上,一低头就能看见那条黑色内裤,索性闭上眼睛专心享受起来。   闷油瓶擦头发的手法是他亲手教出来的,那个时候吴邪最喜欢把他一头乌黑的脑袋毛揉成一个鸟窝,然后在闷油瓶漆黑的脸色中拿着梳子咯咯笑着给他梳回去。   后来就变成了两个人互擦头发。   有时候在外面出差,常常会洗完澡湿哒哒地走出来,看见陌生的床铺之后才想起来,啊,给自己擦头发的那人不在这儿呢。   这样的小习惯,堪称一种情趣。   张起灵换了个姿势,两腿跨坐在吴邪两边,把人圈在自己前面,浴巾扔到一边,用手指帮他把头发抓顺。   “想怎么吃?”   清蒸还是熬汤喝。吴邪在心里默默的接了下一句,反手勾住闷油瓶的脖子,转过头去亲吻他的嘴唇。   张起灵宠溺地亲他,手绕到前面去寻那两个点,把人慢慢侧压下去。   “唔……”吴邪一口气没他长,两腿被他分开用不上力,两具身体叠在一起,胸腔里传来的有力震动让人心安。闷油瓶转而亲吻他嘴角,鼻翼,眼皮。   “喜欢你……”张起灵呢喃。   胸口的震动越发急促,吴邪不禁搂紧身上的人,手指穿过他的黑发,觉得全身都泛起麻意来。   “我也……也喜欢你……”吴邪失神地回答,手摸到下方扯掉他的内裤,发胀的性器得到解脱,弹到他手里。他把连同自己在内的两根肉茎拢在手里撸动,皮贴皮筋贴筋,忍不住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张起灵亲遍吴邪的脸,身体稍稍往下,吴邪掌心里是顶端渗出的黏湿液体,被张起灵一一抹去涂在穴口上,身下的人默契地配合他抬了抬腰,手指就往里面插进去。   吴邪身体僵硬了一下,异物感很明显,但不至于疼痛,把腿再分开了一点,那里就像是遇上了老朋友一样很快习惯了闷油瓶的手指,吞进了两个指节,吸住不放。   张起灵熟悉他的身体,很快摸到能让他舒服的地方,对准了使劲按压,吴邪轻叫出声,腰一软瘫在床上,逐渐积累得快感爬满全身,任由那人一寸寸地开拓着狭窄紧致的甬道。   手指在其中模拟抽插的动作,肠壁渐渐变得松软温热,分泌出液体来。手指增加到三根,被顺从的接纳,咕啾咕啾的发出声响。   吴邪听着那声音感受自己身体的反应,攀住那人肩头,小口咬住他的皮肉来掩盖淫荡的呻吟,头皮一阵阵麻,羞耻得连耳根都泛起酡色。   太舒服了。这种温温柔柔的节奏和尺寸,让他觉得像是躺在海绵里,但是好像……还缺点什么,还想要更多。   张起灵却停下动作抽出手指,抬头和他接吻。吴邪睁开眼,视线撞上那双好看的眼睛,明明黑得深不见底,里面却像是燃了一把火,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他烧成灰。   后处的空虚感更甚,那人坚硬火热的性器贴住自己小腹,滚烫滚烫。   “小哥……小哥……”吴邪唤他,轻轻扭着腰索求。   张起灵伏在他身上,两颗心脏砰砰地跳,声如擂鼓。   “……进来啊……”吴邪一边说着让自己无地自容的话,一边和张起灵长久的对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越烧越炽热,他看不懂,两手捧住他的头,讨好地凑上去亲一亲。   “吴邪。”张起灵终于开了金口,声音低哑得像是从胸腔里滚出来。   “去德国……”他道,声音像是祈求,“就能结婚了。”      你有没有中过奖,百万大奖?或者是领到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这些都比不上心爱的人对你说一句,我们结婚吧。   婚姻的承诺看起来飘渺不可知未来,搭伴过日子似乎也未尝不可。但倘若向你求婚的人恰好是你这辈子最眷恋但又不敢逾矩亵渎的人,那种感觉,真是无从述说。   吴邪愣愣地张着嘴,瞳孔收缩,身子剧烈颤抖,手指揪着张起灵的头发狠狠拉扯,脚趾也用力屈起,感觉脑袋里炸开了一颗又一颗的烟花,整个世界绚丽夺目,纷纷然然的全是喜人光芒,耳边一下下回荡着张起灵的低语。   在他双眼无神的注视下,张起灵低头亲吻他的眼角,吴邪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无意识间流出了眼泪。   只是听到这样的话,就让他有一种恍然高潮的感觉。   “小哥……”吴邪讷讷低喃。   张起灵怜惜地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亲他:“好不好。”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恢复神智之后,吴邪蜷成一团,看着闷油瓶被情欲烧红的眼角,眼神里是恳切的期待,觉得又回到了刚才没有高潮前的时候,想接纳他,包容他,然后和他过完这一生,无怨无悔。   和神智一起恢复的,是吴邪永远比张起灵强大的脑补。      吴邪回应张起灵的亲吻,喘息间问他:“你看过《生活大爆炸》吗?那里面有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个牛逼闪闪的物理学家,做爱的时候向漂亮女友求婚,结果被踹下了床。”   “……”张起灵全身都僵住了。   “结果你比他还过分,先来撩我,然后卡在这个当口来问我。”吴邪囧囧的看他。   “……”张起灵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开始觉得事情不受自己控制,正朝着无可预计的方向发展起来。   “没有红酒烛光音乐伴奏也就算了,连鲜花和戒指也没有。”吴邪委屈地向他诉求。   张起灵暗道一声失策,开始慌了。   吴邪看准时机,一个翻身跨坐在张起灵身上,手撑住他的胸膛稳住自己身体,冲他一笑:“所以……我也不会同意的……”   伸手向后,摸索着扶住他还胀硬的肉根,抵住自己穴口主动往下坐。扩张和润滑做的不是很充分,吴邪吞的很吃力,还有点痛。张起灵一边舒服的叹息,一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腰,免得他一个失力受伤。   坐到底之后,吴邪拧着眉头“嘶…哈…嘶…哈…”的仰着头喘气,完全不管张起灵被他弄的又爽又不敢动,心里还没底的纠结模样。   歇够了,吴邪沉下腰,伸出一只手和张起灵十指紧扣用以借力,摆动腰肢,一上一下,放荡的骑老公。   嘴上说着不同意,但心里是欢喜的。   因为这是闷油瓶,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所以无论他什么样子都喜欢。工作时专心致志的模样,在家里叠衣服的温柔模样,喜欢吃螃蟹但是苦于自己不会料理的傻样,还有这场简陋不堪的求婚,他都喜欢。   只可惜体力不支,前前后后摇了两下,腰酸了,坐着休息一会儿,然后再起身来两下,又停住了,最后干脆示意闷油瓶起身,扑进他怀里,抱着他脖子胡乱哼哼。   张起灵还因为吴邪的那几句不同意忧心忡忡,硬憋下体内的欲火,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脊背,不经意听到那人含糊不清的说话:“爱你……”   张起灵抬眼,把吴邪从自己怀里拨出来,盯着他的眼睛:“嗯?”   “爱你呀……”吴邪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情欲,“同意……我同意的。”   张起灵眼睛一亮。   “但是这个不能算求婚。”吴邪揪住他脸上的肉,表情严肃,“太草率太简陋太丢人了,换成谁都不会同意的——啊——”   张起灵才不管他提了什么条件,握紧吴邪的腰不再忍耐,一下一下用力挺胯,每次都顶在前列腺上。   “啊!啊!——慢……慢点……”汹涌而上的快感一下子淹没了他,张起灵就着这个姿势狠狠的顶弄,吴邪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遵循本能身体后仰,绷出一条好看的曲线来,什么都做不了。   张起灵抱紧他翻身压在床上,所有的欢喜和安心都反应在下身,埋进对方体内的肉根胀大了一圈,激烈的贯穿碾压,像是要把人砌进身体一般。   “不……不行了……”吴邪凌乱的呼吸,两片嘴唇张张合合,无法遏制的高声尖叫,“深……太深了……停……啊!啊……”   张起灵当然不会停,他只会霸道地把吴邪干到哭,听他用沙哑的嗓子一遍遍的求饶,叫小哥,或者是叫老公。   吴邪是他一个人的,从头到脚,都是他的。    05.      第二天上班,张起灵照例把吴邪送到办公室,然后神清气爽的上楼去了。   求婚需要红酒烛光音乐伴奏,还有鲜花和戒指,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挑对时候。张起灵郑重地把这几样记在脑子里,默默点头。   胖子从对面猫过来,本以为总监的职位被人抢了吴邪会不开心,吴邪一不开心就会整人,上班前遇见王盟,他还一脸忧愁地安慰了王盟几句话。但是现在看着吴邪一脸的喜色,眼珠一转,笑容立刻变的猥琐起来,大步上前一掌拍上吴邪的腰。   “小天真早!”   “嘶——”意料之中的,吴邪痛的五官都拧到一块儿去,就差没有扶腰蹲地痛哭了,张起灵昨天跟中邪了一样把他折腾到半夜,翻来覆去摆弄了不知道多少姿势,天知道今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受了多大的罪。   “呐呐,听胖爷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哈,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死胖子,”吴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老子要诅咒你光棍一辈子!”    【十】白头发不能拔 01. 万圣节的前三天,从美国空降来的综合部执行总监正式到任。总部的董事长领着下面一圈儿的总监亲自迎接。   吴邪和阿宁站在队伍里上下打量这个裘德考。年纪看起来很大了,留着长长的山羊胡须,穿着燕尾服戴着礼帽,拄着一根雕刻精致的拐杖和董事长相谈甚欢。   “这人以前还在好莱坞待过吧?”吴邪低声吐槽。   “不知道,但是看起来很喜感,你看他下面的裤子还学老佛爷挽起来到小腿。”阿宁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啧啧。”目送着张起灵所在的高层领导团进了电梯,吴邪说,“这不是个好人。”   阿宁抬眉:“你又知道了?”   “克妻克子克女,你觉得呢?”   “没那么夸张吧,他没有女儿的。”   “当然有!”吴邪言之凿凿,“女儿克的最厉害,压根都不敢投胎到他们家去。”      一个上午之后,吴邪,阿宁还有胖子达成了共识:这老头要么是个周伯通一样的老顽童,要么就是个神经病。因为他到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布置公司环境迎接万圣节的到来。   这本来是一件挺乐呵的事情,公司上下都喜滋滋的开始布置起来。   这天快下班时,张起灵突然打电话给他说临时有事,可能会加班。吴邪点点头,收拾好东西晃到他办公室门口,助理在旁边跟他打招呼:“张总在会议室,您先进去坐一会儿吧。”   吴邪在他办公室转了一圈,桌上文件摆放整齐,水杯里还有大半杯绿茶,实在没找到事情可做,只能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玩游戏。   快到七点的时候张起灵才回来,助理和其他人都已经下班,只有他办公室的灯还明晃晃的亮着。推门进去,吴邪横七竖八歪在沙发上,手机放在胸前,睡得口水横流。皱了皱眉,走过去把手机拿开,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掉口水,吴邪被他弄醒。   “唔……你回来啦。”吴邪明显状况外,揉揉眼睛揉揉太阳穴,张起灵蹲在他面前伸手去夹他的鼻翼:“我们不在家。”   “……”吴邪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   张起灵推推他:“去洗把脸,回家了。”   片刻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张起灵在后面锁门,吴邪自觉的先去按电梯。走廊比较长,因为大家都已经下班,廊灯已经熄灭,路上一片黑沉沉。   “叮”的一声,是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张起灵转身迈步,才踏出去一步就听见前面吴邪的一声尖叫:“啊!!!”   第一反应是吴邪出了什么事,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怀里骤然扑上来一个人挂在他身上,吴邪跟无尾熊一样扒着他,连话都说不利索:“鬼!有鬼啊!”   抬头前看,电梯门正自动关闭,里面墙上赫然两只血手印,还在往下湿淋淋的滴血,随着两边的门关上,被光线照亮的区域也一点点缩小,衬着大晚上空荡荡的写字楼,分外惊悚。   “你先下来。”张起灵轻声道。   吴邪拼命摇头,视死如归:“绝不!”   张起灵有些无奈,托了托他的屁股,把人抱稳当些,重新按开电梯门:“这是万圣节装饰,你忘了。”   怀里的人僵了几秒,抬头看看他,再拗着脑袋去看那两个血手印,然后松开手跳下来,骂骂咧咧进了电梯:“这帮孙子真是缺德!”   电梯缓缓下降,吴邪因为刚才的乌龙闹了个大红脸,时不时偷偷看一下张起灵,那人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还握拳抵着唇轻声咳嗽两下。   “……”   这件事之后,裘德考赢得了大家的认同和支持,只有吴邪恨不得把他脑袋摁到大波妹子胸脯上,闷死算了。      转眼就是万圣节,考虑到员工中有不少外籍人士,公司还是办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派对来迎接胖子口中的“南瓜节”。   派对地点定在一家中高档会所,两层楼高的小洋房,墙壁,走廊,以及廊顶四周都画满了各种鬼怪和南瓜,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巨型水晶灯,一楼蜿蜒盘起一条长长的桌子,每隔几米就摞一个香槟塔,中间是各样点心。   吴邪和胖子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着下面人群,一个个平时看起来一副精英的模样,现在都化了诡异的妆,穿上各种各样夸张的衣服,有些人还戴着面具,基本都快分不清谁是谁了。胖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盯着入口处,那边正不停的有人进出。   “喂,你看什么呢?”吴邪用手肘撞撞胖子,这货一只脚蹬在栏杆上,肚子上的肉直接透过镂空花纹顶出去,吴邪隐隐觉得再过一会儿这栏杆就会被他顶翻,然后楼下的人就能看见从天而降一只天蓬元帅的场景。   “嘿嘿嘿嘿,云彩答应我今天晚上也要来的,嘿嘿嘿嘿。”胖子一咕噜笑起来,全身的肉都在抖。   吴邪一掌拍上他后颈:“卧槽你个死胖子,你对云彩干了什么,快说快说!”   “怎么着?胖爷我就找不到妹子了?”胖子不服气的还嘴。   “呃。”吴邪眨眨眼,作为兄弟,还是不要这么打击胖子比较好,于是他换了一个委婉的问法,“这里的人都穿的像个神经病,认都认不出来,待会儿云彩一来,也玩儿个变装秀,你总不能跳下去把每个人的面具都揭下来辨认一下吧?”   胖子跟拍苍蝇一样的冲吴邪挥挥手:“你胖爷爷眼睛毒着呢,认个老婆还不容易?”说罢跺跺脚唱起来:“哦嘞嘞~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吴邪立即后退三大步离他远远的,端着饮品盘经过的侍者被胖子出奇的歌声吓了一跳,差点没把盘子给扔了。   “小哥。”吴邪朝窗边的卡座走过去,张起灵和阿宁在那儿边喝边等,远离外面的喧闹人群。   “你怎么回来了?”阿宁叉起一小块布丁。   “死胖子为了找媳妇儿,唱情歌把我轰出来了。”吴邪抓过张起灵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宁姐这么有范儿,怎么不扮个桃心女王什么的?”   阿宁笑着叹口气:“老公不让化浓妆,说化妆品有毒不好。”   “啧,啧,啧。”吴邪摇摇头,“哪管堂前修罗面,只叫化身贤人妻。”   张起灵从自助台边取过点心和酒水摆在吴邪面前,阿宁笑嘻嘻地反问:“那你呢,你怎么不扮个吸血鬼之类的?”   吴邪大大的惋惜:“一没有服装,二没有道具,三么……我堂堂吴总怎么能跟手下人一起闹?”   “怎么不行?休息室里还有好多道具,血浆尖牙斗篷高筒靴都有——”   正说着,胖子扇动着两条胳膊飞奔进来:“天真天真!我看见她了看见她了!”   “云彩?卧槽你真认出来了啊?”吴邪吃惊。   “对……对!认出来了!”胖子激动的脸都红了,“穿了件黑色斗篷,手上还拿着根小棍子,真他娘的漂亮!”   “……”   “魔法师!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师!”阿宁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往前一指,“休息室在那儿,里面有同样的装备,你快去换掉。”   “啥?”胖子茫然状,吴邪已经拽着他往休息室跑。      02.      “太紧了太紧了……嗷嗷放开我!”胖子被一件长款斗篷勒的鬼哭狼嚎,吴邪正拼命拍他的肚子:“收腹!不对,收胸……哎呀算了就这么敞着吧。”   胖子低头看了看,正常版型大小的斗篷他穿不了,勉强扣上领结之后就跟披风一样,后面大大的帽子一兜,就像一颗奇怪的圣诞树。   “会不会不好看啊?”胖子原地转了两圈,扭着头想看看背后,“还有,脖子也太紧了……有点呼吸困难。”   吴邪往他手里塞了一根细长木棒:“这是魔法棒,见到云彩的时候记得要半鞠躬,单手行礼问好……帽子摘下来别带了,还有如果要念咒语,千万别念‘除你武器’和‘阿瓦达索命’,还有还有——”   “你说这么多我记不住啊!”胖子急的跳脚,就想往外奔。   吴邪被他拖到门口,忙不迭的叮嘱:“这点特别重要!她如果问你是不是麻瓜,你要说不是,如果问你是不是泥巴种,你也要说不是知道吗!!这样才显得有情调!!”   胖子什么都没听进去,冲出门往楼下望了一眼,黑发小女巫正在一群吸血鬼中间被逗的咯咯直笑,胖子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缝,转身“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表情肃穆的像是要去打鬼子,盯着吴邪:“怎么样,帅不帅?”   “帅!特别帅!云彩一定看的上你!”吴邪拍拍他胸脯。   胖子捏着那根快要被他折断的魔法棒“嗷”的一声就往前跑。   “加油——”吴邪在后面手握成喇叭状喊了一声。      等吴邪慢悠悠地踱回卡座时,阿宁正用葱白二指捻着一根薯条往嘴里送,看见他过来,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细窄瓶子。   “这什么?”吴邪大咧咧坐下来,一把拦住张起灵端着茶杯的手,凑过去就着喝了个一干二净。   “……”张起灵只能把空杯子放回去,抢了他水的某人正狡黠一笑,于是他顺手拿过吴邪的杯子作势要喝。   “喂喂你不讲道理啊。”吴邪攀住他胳膊阻拦,张起灵长臂往外一舒,吴邪半个身子就过到他那边去。两个身份都带总字的人就那么一躲一追的玩起幼稚游戏来,不以为耻,还颇为乐在其中。   阿宁司空见惯,面无表情用纸巾擦干净手,捏住细窄瓶子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以示提醒,吴邪才赏脸回头,用带着期许的表情询问她。   “这是血浆,扮吸血鬼的必备品之一。”阿宁优雅说道,端着一张笑脸回望,让吴邪觉得这妮子倒是很有做吸血鬼的潜质。   “……那你给我干嘛?”   “让你下去玩儿啊。”阿宁说的理所当然。   “我才不下去呢。”吴邪一撇脸,语气间满是嫌麻烦的样子。   然后楼下就传来了胖子杀猪一样的嚎叫:“吴邪!吴邪!吴邪!”   后面还跟着一群拉拉队一起叫唤:“吴总!吴总!吴总!”   吴邪在其中听到了王盟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公鸭嗓音,嗓门比平常大了绝不止一个度,一边翻着白眼跟桌上两人告辞,一边咬牙切齿地盘算着明天定要那小子好看。   等他下了楼梯,阿宁把那瓶血浆推到张起灵面前,头一回笑得欠揍:“拿着吧,回家偶尔化个妆骗骗他眼泪,挺好玩儿的。”   “……”张起灵无语看着多年好友,遮颊短发下一张俊俏脸庞,水灵眼睛里全是狡猾的光,“你怀孕了?”   “啊?”阿宁猝不及防,茫然回答,“没有啊……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一孕傻三年。”张起灵刻薄她。   “喂。”阿宁拍拍桌子佯怒,不耐烦问他最后一遍,“这血浆你要不要?拿回家还能当个情趣用品。”   楼下到处是喧嚣,伴随着时刻不歇的玻璃相碰声,还有男男女女各种各样不同情绪的话语,胖子粗噶的起哄声显的尤为清晰:“天真!天真!天真!”然后是吴邪气急败坏的跟在后面大吼:“死胖子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的糗事通通抖出来……”   张起灵低头沉思了片刻,手指一拢,把血浆瓶子放进自己外套口袋中。      03.        吴邪刚走完楼梯,王盟就领着一大票人呼啦啦拥上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杯酒想要递给他,化满浓妆的脸看不出神情,只觉得……大家都跟魔障了一样。   王盟打量着老大略带疑惑的表情,机灵的回答:“胖经理说今天是您生日,让我们祝你生日快乐!”   “……”吴邪脑门上冒黑线,“他的话你们都能信?”   “不信。”众人齐声回答。   “那你们还来堵我?”   “胖哥说反正今天是好日子,怎么都要下来玩!”王盟兴奋的鼻头都是汗水,说话难得流利的像背书,一看就是胖子事先教育好的。他身后的一群人也频频点头,手中酒杯继续往前递了递。   吴邪看着面前明晃晃的一排杯子,里头装的香槟泛着淡淡金色,让人头晕目眩。“我不喝你们的杯子。”   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侍者,稳稳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码了三四杯酒。这下推也推不掉,吴邪抬手取了一杯,仰头喝尽,还特别显俗的把杯子倒过来,潇洒一挥手:“退朝吧。”   大家哄堂大笑,疯疯癫癫地弯腰回了一句:“喳。”然后才尽兴而返,独留一个王盟被吴邪一把拎住后领子提到自己面前。   “小样儿长进了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起哄你顶头上司了哈?”   “胖哥让我说的!”王盟毫无廉耻地供出幕后主使。   啧啧,真是蠢。胖子一定又对他说了什么哥哥这里有个好姑娘,待办成这事就给你牵线搭桥。   吴邪没了戏弄他的兴致,皇恩浩荡地放他回归人间。环顾了一圈,在偏远角落里看见了胖子。   那厮还捏着那根魔法棒指指点点,给云彩比划着在变魔术。云彩一笑,胖子嘴就能咧到耳根去,再加上脖子处斗篷勒得紧,整个脸皮红彤彤的,一看就知道肾上腺素正在飙升中。 结果魔术没变成功,胖子很懊恼,云彩却掩着嘴笑个不停。胖子见状,咚咚咚跑到餐桌旁给她拿水和甜点,抬头的时候正巧看见吴邪的目光,顿时激动地挥了两下手。   兄弟把妹有戏,吴邪自然也开心,于是举起拳头伸出大拇指冲他比了比,胖子又乐呵呵的端着盘子回去伺候佳人。      站在长长餐桌的一头,望着一室满当当的人,吴邪却莫名其妙地静了心。楼上两个都是不爱热闹的人,他自己一个人也不想和年轻人们打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上班时间他下楼转一转,看着那些格子间里辛勤工作的人,总会感叹一句年轻人啊。   有点像大四的老油条在寝室阳台目送大一新生兴冲冲去上课的场景。   有一回王盟又被他训,训完之后小朋友很是委屈,弱弱地说了一句:“老大就是老大,真凶。”   当时他还反驳了一句:“老子明明就是温润男子!”   结果小朋友毫不客气:“其实……您在我们眼里……很有架子的。”   吴邪愕然。端架子这种事,可见好,也可见不好。以前他觉得做作,现在才知原来会不自觉养成习惯。   老了啊,还是老了啊。   岁月不饶人,千百年流传至今的话果然有它的道理。他想起前几天早上闷油瓶从洗手间出来,两根指头捏着根白发走到他面前,委委屈屈的跟他说:“你看。”   他凑过去仔细一瞧,半黑半白的头发,尾部还连着根,可头发的主人仍旧是一脸青春模样,鱼尾纹抬头纹啤酒肚这些中年男人会有的毛病统统没有,眼神里倒是有些茫然和失措。吴邪做老妈子状教育闷油瓶:“白头发不能拔,拔一根长十根。我们中国的老话了,这种老话你要信的。”   这时有人过来邀请他:“吴总监也来玩吧,我们正在玩国王游戏,是真人扮演的那种,很好玩的。”   吴邪费力的辨认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南瓜装化着小丑鼻的人,然后笑了笑婉拒他,自己走到长桌尽头准备开吃。   先让老子把肚子填饱了再说。他想着。   蜿蜒的长桌上只有香槟是一样的,其余餐点带着各国风格,吴邪拿着个银漆盘,叉到什么吃什么,走到香槟塔就捞一杯下来喝。途中不停的有人来敬酒,吴邪也乐呵呵的照单全收,在自己还能忍受的范围内陪别人喝个尽兴。   然后就……一杯一杯复一杯,大家都跟约好了一样挨个上来敬酒。吴邪开始还疑惑,自己这是招风体质么,后来喝浑了也不管那么多,只是忙里偷闲会摸块糕点来垫肚子。其实最开始的几个人只不过是顺路又顺手,看见他走过不好意思不举杯;后来的一批则是在公司还要仰仗他的签字放行,故缠上来讨好的喝一杯;剩下的则大多都是跟风党。   生活处处如此,被角落里的胖子一眼看穿。他对身边的小姑娘说了下情况,准备上楼去叫张起灵下来救场,云彩乖巧点头,看着胖子被不合身斗篷罩住的背影,笑容依旧甜美。   张起灵下来的时候,吴邪正大口喝掉一个杯子里的酒,周围的人都在鼓掌叫好。他皱了皱眉,恰好被那人看见,当即停了手中动作,一愣一愣的叼着杯子看他。   当时胖子跑上来说,吴邪在楼下被人灌酒,估计差不多了。他不放心,就下来看看。眼下这人……香槟也能喝上头,血色一直冲到眼角,眼睛亮得跟钻石一样。   劝酒的人纷纷歇了声,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小哥。”吴邪扶着桌子递给他一杯酒,张起灵接过来,垂眸想了想,直接喝掉。   此处应有掌声,吴邪想。但是周围的人都静静的,要么就是搭伴散开。   “喝了多少?”张起灵问,清冷的声线在金光闪闪的大厅里格外冻人。   “挺多的,没事,小哥我们回去吧。”吴邪回答,声音不抖,也不飘,站的也很稳。   于是张起灵稍稍放下心来:“在这里等我一下。”   阿宁早已经回家,他上楼取了两人的外套即刻下来时,桌子边已经没有吴邪。胖子热情的告诉他:“在外边儿醒酒呢,中途跑了两次厕所,有女的犯矫情,偏跟他喝红酒,我以为会醉的很快,想不到这回天真酒量不错啊~”   走出大厅门口一看,吴邪正站在一个大圆柱边上抱着胳膊取暖。深秋的晚上已经很冷,吴邪低着头站的很直。   张起灵抖开一件外套兜头给他罩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让吴邪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回头认了认人,傻傻一笑,身体“唰”的软下去了。   ……   还是醉得狠了。只是不愿在人前示弱,所以一路撑到自己来找他,才瘫成泥一样放心的醉了。张起灵抿抿唇,这样被需要,心里填得满满的。   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往停车场去,小心放在后座上,拿了车里的薄毯给他盖好。性能绝佳的私家车以龟速开出车库,为的是过减速带时不把人颠醒。吴邪昏沉沉躺在后座,闷油瓶的车从不载其他人,整个车里都是熟悉气味,叫人安心。      张起灵停好车来扶他,薄毯被掀开,吴邪被冷了一下,大脑稍稍清醒,攀住他脖子耍赖皮不肯走。张起灵微蹲,两手向后捞住他腿弯,把吴邪背起来往家里去。   “好香啊~小哥你好香啊~~”吴邪低头闻他的衣领,那上面是家里洗衣液的味道,醉酒后眩晕的感觉再度袭来,吴邪忍不住阖上眼,贴上那个温热宽阔的脊背。   “我们在~往上升吗?”   “嗯。”   “人往……高处走……”吴邪呢喃,似是要睡着。   “……嗯。”   “可我走不动了啊。”吴邪委屈地抱怨,柔软的头发贴住张起灵颈侧,呼吸渐渐平稳,“小哥那么好……”      开门进屋,把人小心放在床上,转身去厕所给他热毛巾擦身。   洗手间里亮着暖色系的灯光,张起灵洗过手,放好热水取了毛巾浸入,再拧干。抬头的一瞬间看见镜中的自己,明明只是一小杯香槟,却惹得他眼眶都红了。   “呕……”吴邪突然跌跌撞撞冲进来,直接抱住马桶吐了。张起灵默了默,自觉给他接水漱口。   吐完洗干净,终于觉得舒服了,回头对着身后的闷油瓶笑了笑。   “洗澡,我去给你拿衣服。”张起灵不接受色诱,干净利落的下指令,走出去之前抬手把莲蓬头打开了。   “唰”的一下,冰冷水珠溅到身上,吴邪在里面哇哇乱叫,一边叫一边剥衣服。   张起灵拿着两人的睡衣回来,门一推开,“嘎——”一只橡皮小黄鸡被举到他眼前。吴邪在后面哈哈笑:“小哥小哥,我才发现这只小黄鸡叫起来跟鸭子一样……”   光着身子从浴缸里爬出来,捏着一只不伦不类的塑料玩具,就是为了逗他发笑,张起灵如何也气不起来,只能点点头快速的把自己衣服脱掉,和他一起泡进热水里。   热水淋过,张起灵身上的麒麟纹身渐渐显示出来,先是冒出一条尾巴,然后是四只马蹄足,吴邪抱着小黄鸡坐在他对面,神情专注的观察着,直到最后整个脑袋都被熏出来,才欢呼一声。   “眼睛。”吴邪用手指戳戳张起灵的乳头,看起来醉得不轻。   “……”   “麒麟在你身上,所以你好厉害。”吴邪惋惜地感叹一声,用力捏了捏手上的小黄鸡。“嘎——”   “嗯。”张起灵应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拿过沐浴露给他清洗。吴邪盯着他胸前纹身一动不动,眼里全是火热光芒。张起灵头脑尚清醒,身体也健康,只觉得浴室里越来越热,终于看不下去,凑到他耳边哄诱:“想不想要麒麟?”   “想。”吴邪点点头,眼睛更亮,“我要上你。”   “……”张起灵又开始头疼,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人是个醉鬼。   “上你上你上你就是要上你!”吴邪不依不饶,小黄鸡被他捏的嘎嘎叫,见张起灵沉默不语,以为他默认答应了,猥琐一笑,手伸到水下摸到对方性器,抽长烫热,已经勃起了。   张起灵任由他摸,手上加快速度把两人冲干净,然后抱起吴邪往卧室里走。吴邪牢牢记着他的默认,直接翻身跨坐在他下腹,握住对方肉茎习惯性的就往下坐。   “喂!”张起灵吓了一跳,不做前戏太容易受伤,他堪堪卡住对方的腰,没想到吴邪动作一挺,脑袋里灵光乍现:“不对,是我上你。”   “……”   吴邪兴奋起来,往前爬了爬去够润滑剂。“咦……这个是什么?”黑乎乎的一个窄瓶子,看上去很是眼熟。   “吴邪。”   “马上来。”吴邪流利的回答。   “……”   吴邪把润滑液倒在手心里,学着张起灵平时做的那样先捂热,然后“吧唧”一下直接拍上张起灵菊花。   下一秒手腕就被捉住,然后上提,张起灵膝盖并拢,脸色沉沉:“别闹。”   吴邪看了他片刻,酒精涌上头,居然在一秒之间集结了两眼眶的泪水,大声控诉某人恶行:“欺负人!”   “……”   “我一辈子都赶不上你了!”   “……”   大概是吴邪摊开的手掌上还有一半可怜兮兮的润滑液,眼睛红红的太招人疼惜,张起灵叹口气,认命的把腿打开。   “记得轻一点。”    04.   第二天早上吴邪醒来时头痛欲裂,生不如死。回想起昨晚派对上被人灌酒,在心里直骂胖子不厚道。骂着骂着,又忍不住向胖子说了声谢谢。用生日这样的蹩脚理由叫他下楼来,不过是想让他开心放松一点。裘德考才来半个礼拜,胖子就已经在他面前不止一次跳着脚骂过这个老头。在其他人面前时怎样他不清楚,但是胖子这个兄弟,是好兄弟。   他给自己揉了揉太阳穴缓解头疼,才发觉枕边闷油瓶并不在,伸手过去一摸,凉凉的,应该是早起,但还是习惯性的转向他那一侧。   ……   靠靠靠。   吴邪想起来昨晚的荒诞行径,一转头却被活活吓呆。   床单上氤氲了一大团血迹,星星点点到处洒开来,从床上一路到洗手间门口。那里门被关住,里面还透出灯光。   老子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吴邪死命拍了拍脑门,只记得闷油瓶最后一句话是,记得轻一点。但是看这个现场,何止是没有轻一点,简直就是命案了好吗。   难怪他一大早就不在……不对,肯定一个晚上都没睡着。吴邪一边骂自己禽兽不如一边掀了被子下床去敲门。   “小哥!小哥小哥!”门被锁着,吴邪更加着急。   “小哥你开门啊!”   “闷油瓶!你有没有事?是不是走不了路还是怎么了?”   “张起灵你给老子开门!”   “我尿急。”   门终于打开。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他,睡衣完完整整穿在身上,脸色苍白的吓人,嘴唇乌青,看得吴邪好心疼。   “小……小哥……”吴邪上前扶他,把整个洗手间视察了一遍,没有半点血迹,看来是被他洗掉了。   “那个……我太混蛋了……下手没轻重……你还好吧?”吴邪小心翼翼地扶他走出来,避开地板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感觉闷油瓶大半个人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这边,底气越发不足。   “没事。”张起灵道,声音低沉。   吴邪越发的苦恼,一是他对昨天的兽行全无印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认错,二是……走到床边了,到底该不该让这死瓶子坐下来,也不知道他现在这样还能不能坐着。   “吴邪。”   “啊?”   “帮我请个假,今天。”   操操操。果然是兽行,吴邪你怎么这么混蛋呢!能做成这样,肯定是霸王硬上弓,而且事后自己舒服的睡过去了,放他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半天然后自己起来去清理,而且说不定……还没有戴套。   简直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小哥,你怎么不拦着我啊?”吴邪看着他那副盯着床不肯坐的蔫吧模样心疼的要死,眼泪都快滚出来了。   “拦不住。”闷油瓶淡淡道。   “……”   吴邪自知理亏,只能去客厅打电话给他请假,理由是……发烧。在厨房烧了开水,翻出曾经买来以备万一的药膏走回卧室,闷油瓶却安然坐在没有血迹的那一侧靠着床头。   “小哥,我帮你上药。”吴邪把水杯和药品放到床头,就要去扶他起来。   不想张起灵一躲,摇头道:“不要。”   “不上药不行的,你别害羞,算是给我个面子让我补偿一下好不好?”   “不好。”   “不好也得好。”吴邪态度强硬,张起灵回盯他,眼神里全是“我不要你负责”的意思,吴邪一下子心软,勾住他手指晃一晃哄着:“那吃点消炎片好不好?”   “……不好。”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啊!”吴邪被他气得要哭出来,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对自己呢。   张起灵把脸转开看着别处,两手抱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吴邪坐在床边手足无措,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   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嘴唇也不像刚才那样因失血过多而泛着青色,另一边床头上摆着半杯水和一个闹钟,昨天疑惑的黑色长瓶不知道被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是血浆,扮吸血鬼的必备品之一。   阿宁的话惊雷一样在他耳边响起,吴邪打了个激灵,脑子里一乱,似乎摸清了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的——   “不行,你必须要上药,把裤子脱了。”吴邪站起来,双手叉腰盛气凌人。   “我没事。”   “那你让我看一下做确认。”吴邪很执着。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于是吴邪不客气,直接撩起他衣服下摆就把睡裤往下拽。张起灵起身要躲开,被吴邪一把抱住腰,两手交叠在小腹前方,扣的死紧。   吴邪把内裤也一并褪下来,顿了顿。某人的屁股蛋子浑圆挺翘,因为常年不见日光而白皙,他咽了咽口水掰开臀瓣检查,菊花好好儿的,没病没伤,色泽健康。   果然是骗人的。   “放手。”张起灵在前头说。   吴邪不为所动,抬手对着翘臀抽了一个巴掌。   “……”雪白翘臀上顿时起了个鲜红的掌印,火辣辣的痛。张起灵被他抽的一愣,顿时心情复杂。   吴邪看着掌印也心疼,又伸手给他揉了揉,帮他穿好裤子,静静地抱住他的腰,不闹了。   “吴邪……”活了快四十年,这是头一回被人打屁股,张起灵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他。后头那人把头贴在他腰上一动不动,这么站了半响,张起灵才转过身去,坐在床上和吴邪平视。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张起灵问。   吴邪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   张起灵捏了捏他的耳垂,小时候在教堂,照顾他们的嬷嬷就是这样哄孩子们睡觉的。他把吴邪揽进怀里,轻轻地说:“下一次让你上我,不要喝酒。”   吴邪摇摇头。“现在这样就好,换来换去太麻烦了。”何况昨夜的事情已经有几分真实,早上醒来被吓个半死,实在是不想再这样惊慌失措一回了。   张起灵乐见其成,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吴邪又恢复正常情绪,看着满地狼藉,指挥张起灵去拖地。床单他是没脸去送洗,索性就不要了,被套上干干净净一点没沾上,只怪自己当时急昏了头什么都不检查。装满血浆的瓶子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被找到,看来是张起灵早上洗冷水澡的时候一起扔的。至于脸色苍白,嘴唇乌青,那也是冷水澡洗出来的。   吴邪一边收拾一边犯嘀咕,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张起灵:“那你为什么要请假啊?”既然是哄我开心,也不至于真的请假吧?   张起灵正在阳台洗拖把,洗完挽着袖子出来,想了想说:“懒得动。”   “……”吴邪把染血的床单往他面前一抖,“那你去送洗,还省钱。”   比姑娘家初夜还要惨不忍睹的床单横尸面前,张起灵终于加了一句实话:“这样……你才能对他们说,你成功了。”   成功地反攻了。   张起灵说的含蓄,但吴邪听的露骨。略一思索,抬头的时候几乎喜上眉梢:“小哥你想的真周到啊,床单我们就不要了!” 张起灵松口气。 【十一】棒槌 01.   咦今天吴总监怎么一个人来上班?   素啊素啊张总呢?是不是在停车啊?   请问你见过他们一起上班但是不一起进门的时候吗?   我猜是两人吵架了!   为什么你们都不猜吴总昨夜太猛张总起不来呢?新来的小朋友经过认真思考得出了一个他认为很可靠的答案。   正在上升的电梯里顿时陷入肃静。几秒后,小朋友悲惨的遭遇了众人的嘲笑和炮轰。   知道什么是攻受气场吗!   你敢说张总是受!啊你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吴总监在张总面前多乖巧多温顺你看不粗来吗!简直就是个废柴啊亲!   不知道就不要乱讲话!会被仇杀的懂不懂!   亲你还年轻啊亲……      一个小时之后,王盟肩负着众人寄托来给吴邪送资料,离开时三思再三思,终于把话问出了口:“老大啊,那个……张总今天是不是出差去了?”   吴邪头也不抬:“没有,他请假。”   “啊啊?张总病了吗?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王盟有点着急,因为张起灵在同事间口碑还不错,虽然不能靠近,但只要在安全范围以外就完全是一匹良驹,所以现在听说他生病,善良的王盟同学第一反应就是提一篮水果去医院看他。但是没想到吴邪继续摇头。   “他在家卧床。”   啊啊啊啊?   “昨天我下手重了点,他没起的来。”吴邪轻描淡写道,没人知道其实此刻他心里欢乐的跟有一万只百灵鸟在歌唱一样。   王盟颤抖着两条腿出去了,一定是我今天睁眼的方式不对。下了楼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同事的声音:“问过人事部了,张总今天真的请假!”   有人眼尖看见了他,顿时兴奋的嚎叫:“小萌萌回来啦!”   他被呼啦而上的众人请回办公室,人人眼冒绿光。   王盟吞了吞口水,努力的捋直了舌头重复了一遍吴邪的原话。   嘎~嘎~嘎~   大家纷纷咬住了拳头不可置信,只有刚才被炮轰的小朋友激动的跳起来:“看吧看吧我没说错啊!”      不到午休时分,吴邪那三句豪言壮语已经传遍了公司上下,不光是胖子和阿宁,连楼下的一众同事也都不能相信。但是……张总今天尊的木有来上班啊嘤!   吴邪在办公室翘着脚装大爷,胖子爱热闹,窜进来直接霸占了整个沙发嚷嚷着要听细节,阿宁坐了吴邪带软垫的大转椅靠墙剪指甲,边剪边跟胖子打商量:“下班了我们去买点补品,看看张起灵这厮怎么样?”   “那敢情好啊,这种嘘寒问暖的事情胖爷我最拿手了!”胖子一咕噜坐起来。   “啊?呃……那就不用了吧。”吴邪略为难。   “为什么不用啊。”阿宁张开五指高举着手检查,另一只手里指甲刀泛着金属的冷光,“除非你没说实话咯。”   呜——以前那个宁姐怎么又回来了!   “说不说啊,不说我现在就让胖子去买礼品了。”阿宁看了一眼胖子,胖子扭头看吴邪:小天真你终究不是大姐头的对手。   吴邪低了头,没有否认也没有再强调真实性。胖子又倒回沙发睡大觉,阿宁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就这么点儿出息!两个人相爱要平等,互攻一次怎么了?再说你们圈子里头,变号儿的事情天天上演,谁一生下来就是给人操的?”   “……女人。”胖子道。   阿宁轻轻蹬了一下高跟鞋,胖子立马闭眼装死人。   “我知道宁姐又想训我了。”吴邪把腿收起来,丝毫无所谓,“但我觉得现在也很平等啊,起码我有享受到。”   胖子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吴邪一脸的洋洋得意状,一扶额,这小子中毒太深了。   “宁姐你别总是这样鄙视我嘛。你看你和小哥二十年的交情,现在还是没我跟他亲近,所以起码我还是孺子可教的。”吴邪笑嘻嘻的说。   “那是,都亲近到负距离了。”胖子语。   “……”   胖子慢悠悠地坐起来,眯着眼睛在两人中间扫了个来回,托着下巴高深莫测:“天真,你刚和小哥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吃过大姐头的醋?”   “我没有——”   “当然有~”阿宁不留情面地戳穿吴邪,“他曾经视所有靠近张起灵的生物为情敌,我这样的履历,当然就被列入了重点观察对象,想起来真是好一顿折磨。”   吴邪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02.      第二天张起灵挺胸抬头的来上班,从前台到十楼以上的高层,都用一种“兄弟你真是不容易”的复杂目光对他行注目礼。      03.      时节很快就入了冬,上海的冬天湿冷寒潮,把胖子冻得呱呱叫。张起灵又被吴邪逼着穿上了秋裤,两个人带着同款的手套和围巾手牵手上下班。写字楼对面的眼镜店老板乐呵呵的向记者表示:我们这里销量最好的是墨镜,啊?为什么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呵呵,来买的都是在对面上班儿的小年轻,可能是时髦吧,反正就是挺好的,我很幸福,呵呵。   这日上午阿宁给胖子打了个电话。下午的时候胖子收到了一封邮件。   “啊啊啊!!天真快祝福胖爷我!”胖子大力推开吴邪办公室的门,旋风一样冲到办公桌前。   “好好好,祝福你。”吴邪无奈应和他,“不就是终于被调到云彩那个区当总监了吗?”   “这简直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胖子唾沫横飞,激动的用手掌拼命拍桌子。吴邪“诶诶诶”的拦住他:“这桌子很贵的!跟小哥的是一个款!”   “这样,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地方随你们选!”胖子搓搓手,俨然一副大款模样。   “哎呀哎呀这真的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事情,恭喜胖爷高升,高升。”吴邪变脸比变天还快,立马把拦人的手收回来,狗腿的双手作揖,然后就往门外跑:“我去告诉小哥!”      最后地点定在一家中餐厅,人数还是和之前一样,铁三角再加上阿宁和她先生,一共五个人,开了个中包,点了一桌子的菜,上了几瓶红酒和酸奶。   因为都是熟人,也就不推行一上来先喝几杯的恶习,大家都先就着饮品吃个半饱,然后才开始正题。   每个人都站起来轮番跟胖子敬酒,恭贺他乔迁之喜,祝愿他早日抱得美人归。   吴邪说:“死胖子,好兄弟,遇上喜欢的姑娘就要像我一样,死缠烂打死皮赖脸追到手。不过要是她真不适合你,那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自挂东南枝嘛对不对。”   “谁说她不适合我了?胖爷我还就非她不娶了信不信?”胖子虚挥一拳,眼神鸡贼的望向张起灵,“不过你家姑娘可真是够高的啊。”   众人哄笑,吴邪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阿宁在一旁暗暗发笑,吴邪啊吴邪,你被某人耍了这么多年还不自知,原本应当是他来追你才对。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也不甚在意,端起酒杯给胖子敬酒:“公司不允许员工之间互相恋爱,我和吴邪是情况特殊,你多小心。”   吴邪撞了一下他胳膊,嗐,真是煞风景。   大家沉默了片刻,还是胖子最先开口:“没事儿!这个可以算是幸福道路上的小小阻碍,能奈我胖爷何?”   幸好胖子不是吴邪,他最擅长解决问题化解痛苦,然后笑得像尊佛,端坐人世间,红尘里来去,沾上一身泥也不在意。   僵局被打破,于是阿宁夫妇也站起来向他贺喜。   许聿明:“王先生节节高升,可喜可贺。”   阿宁:“可算是心想事成了,天时地利都有了,我就等着喝你喜酒咯。”   胖子举杯和夫妇二人同饮:“也祝你们早生贵子啊。”   一杯喝完,阿宁菀菀而笑:“已经有了。”   “啊?!”是吴邪和胖子两人的惊呼。   许聿明搂过老婆的腰,笑的一脸满足:“对的,上周末我们去医院检查过,预产期在明年九月份。”   啊啊啊啊。   于是大家纷纷转而祝贺阿宁喜得贵子,胖子也很开心,挥手让服务员再加了几个养生的菜肴。   “我已经开始交接手头上的工作了,下个月正式离职。”阿宁挂着初为人母恩慈的笑容说道。   “这么快?”吴邪惊讶。   胖子立刻鄙视他:“头三个月是很重要的懂不?怎么还能在乌烟瘴气的办公室干那么多活儿呢?许哥你说对吧。”   许聿明点点头,再摇摇头:“宁宁准备做全职太太了。”   这下连张起灵都略微诧异,目光看向阿宁。后者安然道:“我这辈子可能就生这一个宝宝,当然是想好好教养,全职太太也是职业,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哪管堂前修罗面,只叫化身贤人妻。”吴邪再次发出长长的感叹,这两句诗是他杜撰,用在阿宁身上却很适合,胖子听完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然后话题就转到了吴邪身上。   还是阿宁说:“我和胖子都走了,就剩你一个人。张起灵跟我说想带你去德国,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吴邪回头看了一眼张起灵,那人坦然接受他审视的目光,于是吴邪讷讷地搅动手里的勺子,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断断续续道:“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德国我没去过。一想到之后都要在那里生活……反正就是不想去。”   “是对未知领域陌生生活的恐惧吧。”许聿明道。   “大概或许是。”吴邪底气不足。   “不对,我觉得是因为吴邪不会说德语,到了那边就要从话唠变成哑巴,多憋屈。”胖子语。   如果可以使用网络表情,吴邪现在一定是一脸血。因为……胖子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他挠挠头发,苦思冥想,最后说:“其实……中国也很好啊,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上有五千年历史,下有十四亿同胞共甘苦……这都是灿烂的文明瑰宝诶。而且中国国籍一生只能拿一次,出去了就回不来了,多可惜。”   “……”   “……”   “你可以只拿绿卡。”张起灵说。   吴邪无话可说,只是低着头把碗里的海鲜羹搅成了一碗水。父母朋友,还有大家说的几个问题,都是些小问题,虽有道理但不足抗衡自己的心愿。只是……如同聚沙成塔的道理,小溪汇成河流,小问题集结在一起,也就变成了大问题。   一顿饭吃得一波三折,胖子作为东道主内心忐忑,时不时就看向张起灵。后者淡然的把吴邪手中那碗羹拿开,换了一个干净的碗重新盛好摆在他面前,道:“别多想,我没有逼你。”      04.      到了月末,阿宁和胖子都把工作交接得差不多,每日闲工夫变多,只等着下个月开始过新生活。吴邪还是忙着市场部的一众大小事务,倒是张起灵,自从上回万圣节加班开始,就时常被上头的人请过去做事。吴邪疑惑,张起灵说是一个单列的项目,还在研发阶段,他过去做技术测评的工作,活不重,就是工作时间没规律,一日三餐也没个准点。   吴邪心疼他,可是饭点跑了几次办公室,助理都说在开会。于是只能在家里跟老妈子一样的叮嘱:你早年就胃不好,别总跟着那些神经病一起混啊。虽然知道这由不得张起灵做主,但总归该盯着他点儿。   所幸项目组的人都是精英,进度赶的快,到这个月底的时候基本告一段落,张起灵也终于恢复了正常双休日休息。   绷紧的弦一松下来,身体就开始告急,各种前些年积攒的疲劳统统找上门来。   他病了。      那天半夜的时候,吴邪和往常一样窝在他怀里呼呼睡的香,睡着睡着却觉得不对劲起来,大脑渐渐清醒,忽冷忽热,拉扯被子折腾了半天,终于被惊醒。   醒来发现张起灵一只手抵住腹部,嘴唇紧闭冷汗涔涔。摸了摸他额头,已经在发烧。   “小哥,小哥。”吴邪拍拍他的脸,张起灵勉力睁开眼睛。   “哪里痛?”吴邪把他的手拿开,想要一寸寸的去摸。   “这里。”张起灵指给他看。   “……胃?好像也不对……”吴邪轻轻碰了碰,整个人出奇的冷静,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服,“我们去医院,我帮你拿衣服。”   “……不用。”   “你暂时没有话语权……来,裤子给你,需要我帮忙吗?”吴邪动作利落,一手拿着他的长裤,一手抓着手机开始预约医生。   “……”      大半夜的路上车少人少,吴邪把车开到快要飞起,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赶到医院,匆匆忙忙挂了急诊住进去,预约好的医生神情客气凑上来:“吴先生你好你好。”   “你好。”吴邪感激地望着他。张起灵有家庭医生的习惯,所以他们每次都挂同一位的号,一来二去也就熟识,医生家里的电脑可以在他们公司拿到员工价,他们也可以大半夜的把人从暖被窝里拖起来。吴邪只是庆幸,这样大半夜的急诊还算稀少,不然也不知道这个朋友能做多久。   医生把张起灵推走去做检查,吴邪跟在旁边一句话也说不上。等送进病房躺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头之后,张起灵被打了止痛针,已经睡着。   “是急性胆结石,病人会很痛,现在处于暂时昏迷的状态——”   “那做手术啊。”吴邪一听会很痛,顿时很心疼。   “这个要等片子出来之后看结石的大小再定夺,如果不是很大,那可以通过一些溶石药医治。不过……看病人的症状,我个人觉得不会很小。”医生耐心的给吴邪解释。   “……哦。”吴邪木木的回答,“片子什么时候出来?”   “不超过一个小时,幸好你们是半夜来,人少,要是白天可能得等一个上午。”   “……哦。”吴邪抓紧床尾的栏杆,“那我先看着他,医生辛苦了。”   “客气了。”   医生离开之后,吴邪愣愣的站在床尾呆了一会儿。病房是单人房,一张病床一张陪护床,带独立洗手间,环境还算不错。   张起灵穿着病号服闭着眼睛在输液,医生说他是昏迷,可吴邪怎么看都觉得那人只是在睡觉,呼吸平稳绵长,刘海比眉毛稍长一些,肤色苍白。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他关好窗户拉上窗帘,室内空调是恒温的二十六度,搬了把凳子坐在他床边。输液管里液体一滴一滴的顺着管子流进他身体里,吴邪轻轻碰上他的手心,冰凉的。捻了捻被角,转而包住他这只手,想要把自己的体温渡给他。   一个小时后护士进来叫吴邪去医生办公室,吴邪去了。医生给他看张起灵的片子,吴邪瞧了瞧,看见了那块结石,却没有任何大小的概念,于是着急道:“到底要不要手术?”   “要。”医生答得爽快,心里却暗暗吃惊,拍出来的结石已经到了胆管口,还挺大个儿,一般的病人是熬不到这个时候的,只能说张起灵此人……耐疼。   “那就用最快的时间安排手术。”吴邪有点等不及。   “这个是自然,病情紧急拖不得,等上班之后第一台我就给他做。”出于医德考虑,医生也有些等不及。   好在离上班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吴邪在张起灵床边守着他,打个盹眯一下也就过去了。      早上八点钟,护士过来通知准备手术,吴邪连连应下,转头去看张起灵,那人药效没过,还是睡着。   “老吴啊,张先生醒了没,醒了就让他签个字,我们要手术了。”医生拿着签字单走进来。   “我来签,我是家属。”吴邪脱口而出。   医生愣了一下,才说:“呃……不好意思,情侣不算家属的,张先生是外国国籍,要他本人签字才算生效,或者是让大使馆签。”   05.    吴邪像是被棒槌打到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医生等了一会儿跟他说:“最好还是等他醒来自己做主签字,我先回办公室等你们。”   他转头看向那个沉沉睡着的人,那人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我行我素,兀自睡的天昏地暗。   吴邪拍他拍的脸,摸摸他手指,跟他说话,吻他的唇,对方俱无动于衷。覆上那只在输液的手,不过是离开和医生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先前捂出来的热量又一丁点儿也没了。不论吴邪做什么,张起灵都只管躺着不动。   他到这时才相信,睡着和昏迷原来不能光靠看就能分辨。      胖子和阿宁接到吴邪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胖子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张起灵,和坐在旁边一脸颓唐模样的吴邪,直接愣住了,扭头问后来的阿宁:“大姐头,这……这是咋了?”   “什么病?”阿宁把家里头天买的水果带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急性胆结石,医生在等他醒来签字然后手术。”吴邪说。   “干嘛非得让他签,你不是也……”胖子说到一半,自知失言,乖乖闭嘴。   “但是我叫不醒他。”吴邪两手撑住膝盖蒙着头,情绪相当低落,“小哥……他就那么躺在那儿,怎么叫都叫不醒……跟死了一样。”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阿宁急忙反驳他的话,“这医生也是个僵脑子,急性胆结石是急性病,他不醒难道就一直不做手术吗?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是要担责任的,所以既然他有胆量让你等,就说明张起灵还没事,你别动不动就胡思乱想的。”   吴邪捧着脸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我买了早饭,每个人都有,大家先吃一点。”许聿明提着一个大包推门而入,和阿宁相视一笑。   胖子听到早饭两个字,立马飞奔而起热情地帮他接过来,口中振振有词:“许哥真是新世纪的好男人,一等一的棒!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   话还没说完,吴邪已经跟一阵风一样站起来,眼看就要夺门而出,被许聿明一把拉住:“你要去哪儿?”   “老子去找那个混蛋医生!这个字我非签了不可!”   “吴邪!”阿宁在后面喝了一声,吴邪没听,一群人面面相觑,胖子一拍大腿追出去了。来做日常检查的小护士被冲出来的三个人吓了一跳,骂了一句“疯子”。      “这个手术你做不做?”吴邪拍响桌子质问那个医生,“如果我一定要签字,你做不做?”   医生目瞪口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不符合规定啊——”   “去你大爷的规定!人命重要还是规定重要?你说啊!”吴邪大吼。   胖子冲进来恰好看见这一幕,赶紧上去把吴邪拉开,对医生连连说抱歉:“对不起对不起,生病的那位是他男人,家属情绪比较激动,医生对不起啊对不起。”   “胖子你放开我!滚蛋!”   许聿明和阿宁也进来了,阿宁和胖子一起安抚吴邪,许聿明问医生:“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吧,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别的办法有,可以让大使馆——”   吴邪抬腿踢翻了离他最近的凳子:“等大使馆签下来人就死了!”   医生冷汗都被吓出来,急忙道:“那我们再等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如果病人还是醒不过来,就让你签字进手术室,您看这样行吗?”   “不行!一分钟都不能等!我立马签你立马进手术室!”   “吴邪你别闹了!”阿宁皱着眉斥责他,“医院需要安静——”   “哪位是吴邪?”刚刚撞到的小护士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病人醒了,谁都不让碰,一直在叫这个名字。”   所有人俱是一愣,再一喜,吴邪挣开胖子第一个向病房冲过去,医生在后面抓着签字单叫:“诶!诶——”      张起灵果然已经醒了,眼神凶狠冰冷,周身气场生人莫近,另一个护士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小哥……”吴邪一路跑过来,看见他睁眼,差点要落泪,抓着还能动的那只手语无伦次。   张起灵动动手指反握住他的。   “你现在痛不痛?”   张起灵摇摇头。   “天真,让他先把字签了!”胖子捏着纸笔进来,把签字单递过去。“小哥,你要做手术,得你自个儿签字,天真刚才就为这事儿跟医生大吵了一架,扬言要轰了医院呢。”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后者转过头去装模作样整理物品。   似乎张起灵醒来就是为了签字的,刚签好就开始昏昏欲睡,医生进来检查了一遍,终于放行。一行人推着车目送医生和张起灵进了手术室,胖子大大松了一口气:“艾玛总算是进去了!吃饭吃饭,快饿死胖爷我了!”      吴邪和大家一起坐在手术室外随便对付了几口,胖子把一个春卷递过去,吴邪摆摆手表示不要了。   等待大厅里家属一丛一丛的扎堆等人,有些做人甚至拿了凉席铺在地上,估计做的是大手术。十几分钟之后吴邪站起来道:“我先回趟家拿点东西,之后小哥住院用的着。医院这边……先拜托大家照看一下。”   许聿明和阿宁点点头,胖子也点点头:“天真你放心吧,我们几个在这儿给你直播,微信直播特好用!”   吴邪没心情跟胖子扯皮,径直转身出门,回到家之后拿了几套换洗衣服,买菜煮饭。直到接到胖子的电话说手术成功,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在厨房掂着大勺想了想,又拿了煲汤用的砂锅和餐具。   回到病房时,许聿明和胖子不知从哪里摸来一付扑克正打着哑牌,阿宁坐在陪护床上看《孕妈手册》,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和一盘削好的水果块。三人看见吴邪走进来,都点头打招呼,胖子指指张起灵,做了个睡觉的手势,再摇摇头。   张起灵还没醒,吴邪过去盯着看了好久,心里想着,好在这回不是昏迷了。 【十二】扶持扶持,一手一夫 01.   手术成功,剩下的就是康复问题。医生被吴邪吓了一通,事后想想,也就一笑了之表示理解,还不忘嘱咐吴邪说,这次的病是长年累月积攒而来,之后要多加注意饮食和休息。吴邪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他向公司请了假,每天就在医院待着,给闷油瓶煲汤喝。阿宁问他要不要请个护工,吴邪想了想那天被闷油瓶吓的三尺远的小护士,摇摇头说,反正就是一礼拜,用不着。   王盟代表公司同事来看过一次,买了他自己心仪已久果篮和鲜花,木着手脚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吴邪哭笑不得把他送出去,王盟才傻兮兮地回头:“老大,张总喝的汤真香诶!”   “那是你老大煲的,能不香吗!”吴邪拍了他一爪子。   胖子也带云彩来过一次,小姑娘就比较贴心,带了一盆绿植过来,摆在窗台上让人看着也舒心。   然后是公司真正的高层,执行董事来看他。执行董事是个和裘德考差不多德行的老头子,和张起灵说了几句话,英德参半,吴邪听的云里雾里。等董事长端着笑容走了,他问张起灵说了什么,那人告诉他说董事长给他放大假,薪水不变,让他只管安心养病。   “然后好回去给他继续干活儿吧?”吴邪哼唧。   张起灵勾勾他小指,做安抚状。      一个礼拜之后出院回家,吴邪遵医嘱给张起灵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和菜谱细则,每天中午回来给他做饭。大冬天的中午虽然暖和,但仍旧是车流高峰期,来回一趟要费掉不少时间,急急忙忙洗手做饭,然后再盯着人吃药休息,基本上没有时间让他午睡。   后来张起灵实在看不下去,说可以头一天晚上做好,中午他自己热一热就行了。   不想吴邪从电脑前抬头:“没事的,我最近不忙。”   张起灵不信。   “真的。”吴邪用力点头,点开自己之前在看的网页,“小哥你看看这几个地方,想去哪里玩?”   张起灵凑上去瞄了一眼,颇为诧异,倒不是那几个地方有多惊奇,而是网页最上方飘着的一行大字:世界十大结婚圣地。   “你……”   “我们去德国吧。”吴邪执着他的手说。   张起灵的目光从屏幕转向他,眼神里渊泓一片。   “去德国,拿绿卡,然后结婚。”吴邪板着指头一样一样地数,“然后,我们就可以在对方生病的时候正大光明的签字。”   像其他一起白头的夫妻那样,对彼此负责,让世界公认。   从医生拿着签字单对他说“情侣不算家属”的那一刻起他就想通了:法律效益只是一张薄纸,却能在生活中很多时候给他们行方便。   闷油瓶虽然长得嫩,但还是会一天一天变老,他也一样。老人总是多病多灾的,这一次是闷油瓶自己醒了,那下一次又是谁?不论是谁,吴邪都不想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张起灵一下子就明白了吴邪的意思,不由动容。只是他向来话少表情更少,看着吴邪真诚期翼的眼神,握住他的手紧了紧,点点头。   完全顺从吴邪的心愿,这大概是他会的,唯一表达自己爱意的方式。   吴邪欢欢喜喜地笑开来,抓着他手搁在自己肩膀上,拉着他选地方。   “小哥你看,我们可以挑一个地方用来结婚,顺便度蜜月,然后再去德国,你觉得怎么样?”   “嗯。”   “你想去哪里?”吴邪整颗心都燃起来了。   “都好。”张起灵道。   “……”      片刻后,吴邪推着张起灵在沙发上坐好,递给他另外一台电脑:“快点。”   于是张大总监遵从夫人意愿打开电脑,略一思索开始敲键盘,编程序。吴邪说,既然想不出来,那就抽签……对,瓶子你去写个抽签程序出来。他一边写一边抽空想,上一回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只为编一个自用的程序……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程序写好,输入目的地,点击运行。张起灵把飞速跳动的页面转向吴邪,后者看了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说了一大串,然后深吸一口气,“啪”的一下敲了空格键。   界面停住,两人一起凑过去看。   拉斯维加斯。    02.   当吴邪豪气万千的把这五个字念给胖子听时,胖子刚咬了一口的小笼包“吧嗒”一下掉到了地板上。   “什么什么斯?”   “拉,斯,维,加,斯。”吴邪道,“据说是个赌博圣地外加结婚圣地,看小哥永远都是一副开外挂的样子,说不定我俩还能在那儿大赚一笔来!”   “嗷嗷?那我能跟着一起去吗?白天上街看洋妞,晚上在赌场碰手气,他娘的这日子过的真是爽!”胖子一听是赌城便来了劲儿。   “……我们是去度蜜月的亲,你那么大一吨位的灯泡儿跟过去干嘛,省电吗?”   胖子哼哼两下,吃完了小笼包,扯了纸巾擦擦油乎乎的嘴,往后头椅背上一靠,手抚着肚子长吁短叹:“天真啊,胖爷看着你长大,如今终于也要嫁人了……”   “滚你妈蛋!”   “你让我感受一下嫁女儿的氛围不行吗?”抒情被打断,胖子很是没好气。   “谁他娘的是你女儿了?想感受就自己生一个去。”   “再等二十年,二十年之后一定让你包份子钱包到割肉!”胖子是真高兴,眼睛里全是贼亮贼亮的光。   吴邪和他彼此嫌弃了半天,最后云彩的一条短信把人给弄走了。      阿宁那边是张起灵告诉的,她听完之后淡然一笑:“恭喜,终于修成正果了。”   张起灵则回了一个:“以后你孩子的奶粉,我可以从德国寄给你。”   阿宁大笑,许聿明循声而来,听完原委之后也很高兴地祝福他们:“加油加油,能走到这一步真是不容易。”   “谢谢。”      接下来就是机票和签证,两个人因为工作的原因,手续办了多次,虽说熟门熟路,但等到全部搞定也已经在一个月之后了。   吴邪给解雨臣打了个电话说老子要结婚了,你快想想准备送我什么当礼物。   半个小时之后那位阔少回复他:“你家婚房里所有的饰品我包了,外加份子钱。”   于是吴邪很满意。   张起灵向公司递交了转职申请,地点从中国变成了德国,顺便请了一个月的婚假。吴邪则干脆辞职,准备先过去学德语,然后随便做些什么都好,开店写书摄影玩游戏,要是有猎头找他,那就继续上班,反正饿不死就好。   临走前一个礼拜,吴邪蹲在马桶上小心翼翼的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准备结婚了……就是小哥,张起灵,前些年你们都见过的。您放心,不会回来办婚礼的……我俩随便找了个外国的地儿,找牧师或者神父见证一下,走个形式就好……嗯对,对,这些都办好了。我……就是打电话给您说一声。”   那边没什么动静,半响之后电话被挂掉,吴邪闷闷地握着电话。   结果半夜的时候被铃声吵醒,接起来是吴妈妈严肃正经的一通训斥:   “凭什么不办婚礼?什么叫走个形式就好?你跟姓张的说,要是想跟你结婚,婚礼必须豪华大场面,三媒六娉我是不求了,但是风风光光绝对不能少。你别老为他想,怎么就不为你自己想?别回来……当然不可能让他回来……我不管你们在哪儿办,只要不在杭州和上海,哪儿都行……我当然要到场,你别想躲!”   挂了电话吴邪哭笑不得,闷油瓶被吵醒,听到了后半段,吴邪坐在床上傻愣愣的看着他。   “这边……习惯婚礼办两场?”张起灵问。   吴邪想了想,点点头。就算是正常小夫妻,大概也会女方家一次男方家一次,发个婚礼财。   “那我们也办两场,拉斯维加斯一次,北京一次。”张起灵拿开手机,把人按回床上,“睡觉。”      03.      出发那天众人送他俩到机场。张起灵不再像上班时穿的一板一眼,牛仔裤连帽衫马丁靴,拉着一个箱子远远地站在一旁,看起来跟街拍明星一样。   胖子把吴邪拉到一边,当真是颇有嫁女儿的态势:“天真啊你记住,到了德国别那么横,听说德国佬都是两米巨人,一拳就能给你挥进医院去,你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玩好,有啥痛快的不痛快的都跟胖爷说说。还有在家里一定要说中文啊,不然到时候你回国,一张嘴冒洋文我可受不了。还有还有……”   “好啦好啦,你说的我都知道,随时供我召唤的万能精灵王胖子嘛,对不对?”   “啥精灵啊,叫我万能的胖爷!”胖子一拍肚皮,笑逐颜开。   眼看就要进安检口了,两人熊抱了一下当做道别,张起灵在等他。吴邪跑到阿宁身边,叫了一声:“宁姐。”   阿宁主动上前抱抱他:“不要对张起灵太好了,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记住没?”   吴邪“噗嗤”一下乐了:“宁姐,我当你孩子的干爹呗?”   “好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几个人站在安检口外和吴邪互相挥手,张起灵把每个人看了一遍,说:“保重。”   国际航班准点起飞,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到达目的地。   拉斯维加斯果然没有令吴邪失望。从酒店出来不到半个小时,他就目睹了一对新人欢欢喜喜进了教堂,不到几分钟就欢欢喜喜的出来,男人看着身边的女人说:“Hello,my wife.Welcome to my life.”   吴邪不禁有些动容,转头望向张起灵,那人和他看着同一个方向,神情仍旧是淡淡的,只不过周身气场很放松,暖融融的日头下格外温馨。   他们逛了很多个教堂,尝遍了当地的小吃,也去赌场试过手气。输输赢赢,大体上还是保本了。吴邪拽着张起灵出来,大声嘲笑他:“在这之前我还以为你干什么事情都不会出错呢,结果没想到还是我帮你回的本。”   开头几天的新鲜劲儿过去,张起灵租了辆车带着吴邪往郊外走。拉斯维加斯在沙漠边缘,周围都是高山,夜晚空气凉爽。   他们在山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吴邪自认豪迈的脱了衣服跳下去洗澡,洗着洗着把张起灵也拉下水来,结果没来得及脱下的衣服被水完全浸湿,贴在那人保持良好的身体上。就着月光,吴邪看入了迷,扑过去又亲又摸,带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   这里的气温比上海高出不少,头顶繁星满天,月光柔柔地洒下来,盖住两个抱在一起的身体。他们从湖中上来,把车顶蓬打开,对着满满的高大树林和轻柔夜风,尽情做爱。   无人的山区,不知名的湖边,幕天席地。吴邪血液中双鱼男生的浪漫被彻底地激发出来,抱紧身上的人叹息。   蜜月过半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想起来正事。在酒店翻了半天,最后还是穿了各自觉得最为舒适的一套衣服。婚姻本来就应当让人感觉更加自如,而非束缚,张起灵老神在在地说。   出门前吴邪抬手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甜蜜的无以复加。   张起灵那厮,瞒着他一个人去定做了DR的对戒,大半夜的把他叫醒起来等着看日出。太阳从平地跃起的时候,他牢牢记着吴邪那时对他说的话,单膝跪地,从口袋中掏出戒指,手上捧着刚采下来还沾满露水的花草,向他求婚。   “时间很好,地点也不错,有花有戒指,不错,进步很大。”吴邪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两圈,从背后圈住他,闭着眼睛点头。   在拉斯维加斯结婚太容易,太随心所欲,如同走进餐馆点一道菜那般简单。从酒店出发,吴邪牵着张起灵的手一路数,数到第七座教堂的时候停下来走进去。   神父着长袍戴礼帽,白白的胡子垂到胸前,满脸慈祥的问他们:“孩子们,要让上帝见证你们的婚礼吗?”   吴邪点点头。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神父执起两人的手,在上帝面前念完那一段耳熟能详的婚誓,然后问他们:“愿意吗?”   当然愿意。吴邪犹疑了一下,选择用英文回答他。既然是西方的仪式,那就用西方的语言做出回答。说出口的那一刻,唇齿留香,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美妙感受。      从教堂出来,吴邪感觉外面的太阳光和之前的似乎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他想起之前看见的那对夫妇,丈夫对妻子说,欢迎走进我的生命。   多盛大的承诺。   把两只戴了戒指的手掌合握,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耗费巨额传回国内。    04.      许聿明端了热好的牛奶进来,阿宁举起手机给他看彩信:“喏,这么得瑟。”   “我们比他们多一个,有什么好羡慕的。”许先生笑着回答妻子的小心眼。   “亲爱的老公你重点错了,这是DR的戒指,Darry Ring,每位男士凭身份证定制,签署协议合同,这一生只能买这么一对。意味着男士此生最至高无上的承诺,以一生一世为期限,赋予另一半最珍贵的印证。”阿宁把照片放大,仔细瞧过两人指根戒指,为好友的长情和浪漫赞叹。      05.      日渐正午,街头也开始热闹,来往行人看见两人紧握的双手,报以微笑祝福,自然流露的情感,没有人觉得不应该。   “吴邪。”   “怎么了?”   张起灵下颌微收,目视前方,步伐轻缓,这是他要说一些重要事项的前奏,吴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跟着他走过一条街,才听见那人缓缓开口。   “我曾经以为,我会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睡觉,走路,工作,然后一个人死掉。”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面远处淡青色的山脉,“如果有一天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都没有人会发现,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高中上哲学课时我甚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这大概是你不能想象的事情,吴邪。”他淡淡道。   张起灵看着山,吴邪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从今往后就不会了,你干什么我都能发现,包括消失。”   从今往后,他们的生命中住进一个彼此,不离不弃,相携相依。不会再有什么一个人的情况出现。   纵使今后还有磨难,也不怕了。   吴邪想起一位台湾女作家写的句子,那上面说:   扶持扶持,一手一夫。   他看看牢牢牵住的闷油瓶想,不就是我们这样的么。   甚好,甚好。             ============= End ============ 【番外一】那本诗经      吴一穷站在卧室里选衣服,他今天约了一个人,而他需要在那人面前拿出威严来。但作为一个大学教授,吴一穷拉风的衣服并不多。十来分钟之后,他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风衣走出来,里面是高领的羊绒薄衫。   吴邪从卧室里拿着睡衣睡裤出来,看见他愣了一下,道:“老爹你帅了。”   吴一穷并不言语,点点头出了门。      他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约定的茶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上等人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外面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人不多,但基本上都是一副悲怆模样,偶尔会有穿着校服的小学生蹦蹦跳跳走过,完全没有被压抑的气氛所干扰。   五分钟之后,一辆他很眼熟的车子在门口停下来。之所以眼熟,是因为这辆车在自己家楼下停了一天,从早上出门,到傍晚归家。   张起灵从车上下来,也是一件黑色披风,裁剪精良,远看起来气质出挑,在周围行人中格外打眼。   吴一穷有些不满,儿子在家里魂不守舍,可是张起灵却过得有滋有味,当下便给人打了一个负分。只是等那人走进来,被服务生引导入座后他才发现,这人的眼眶里满是血丝,看起来倒也不比吴邪好到哪里去。      “……伯父。”张起灵沉默了很久,终于选择用这个称呼。   吴一穷没有接话,他需要立威,为吴邪,也为他自己。   “你们是今天扫墓。”这是张起灵的第二句话,语调平淡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吴一穷看了他一眼。按理说,每个学期都会遇上一大批的新生,每个学期开头他都在立威,本应是一件娴熟的事情,但面对眼前这个青年,他却隐隐有种压迫感。小邪,你每天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吗?   “请你叫我吴先生。”吴一穷说,这是对陌生人的称呼,而他和张起灵也只想保持陌生人的关系,儿婿之类的,不予考虑。   果然,对面的人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皮动了动,吴一穷将之理解为紧张。   “你在邮件中只是希望能来杭州见一下吴邪,并没有提到怎么见,见多久。而我给你的这个时间你完全可以无视它,因为最终自主权在你。”吴一穷说,语气并不见得有多客气。   张起灵道了声谢。   接着就是冷场。   服务生端着托盘过来上茶点,离开时忍不住回了回头,为这两位奇怪的客人诧异。   张起灵想要帮吴一穷倒茶,手刚抬起来就被对方制止了。   “张先生,站在吴邪父亲的立场上,我是不愿意和你坐在这里进行这场谈话的。”吴一穷说,“你不必向我献殷勤,也不用说这是出于礼节——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礼节可言,不论是中国的,还是德国的。”   “吴邪精神不太好。”张起灵说,刚才看见他们一家人从车上下来,吴邪只是站在楼梯口等爸妈停车,拿东西,手揣在口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一穷端着茶杯的手僵了僵:“他妈妈也这么说。”   “请——”   “不可以。”吴一穷截断了他的话,“这是因为在初步适应阶段,之后就会好起来。”   “他是睡眠不足。”张起灵说。   “……”吴一穷有些不满,吴邪整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只有睡不着之说,哪来的睡眠不足。   “吴邪有失眠的毛病,特别是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张起灵看着吴一穷,年长者正蹙着眉。“更多的时候他会闭着眼睛装睡,但其实并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连自己都被他骗过去了好几次。   吴一穷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你是说他假寐?”   张起灵用自己不是很精深的中文功底猜了一下这个词的字面意思,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点:“如果没有人看着,他失眠的时候会半夜起来坐在窗台边上。希望……你们能帮忙照看一下。”   “你是在责备我们做父母的失职了?”吴一穷冷冷问,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坐窗台,现在的年轻人是这么玩儿的?   “不,你们把吴邪教得很好,善良知礼。”张起灵说,“但是自从大学毕业,他已经在外面生活了五年,难免会养成一些你们还不知道的习惯。”   “比如?”   “吴邪以前也和您一样爱喝茶吗?”   “不爱,他说茶带有苦味。他爱喝咖啡,高三的时候喝得尤其厉害。”吴一穷语气中有些小小的得意,这是儿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形成的认知,因为第一次喝茶就喝到了爷爷泡的浓浓苦荞,从此决定要远离这样据说是很有内涵的事物,而那个时候,他还根本不认识什么张起灵。   “可他现在爱喝了。”张起灵淡淡道,“他说茶比咖啡养生,并且也让我这么做。”   “……”吴一穷差点呛了一口茶水,好在下一秒就平复下来,他说,“小邪爱看我练字。”   “您的字确实很漂亮,吴邪的也是,他的签名别人很难模仿出神韵来。”   “那叫瘦金体,小邪没有告诉过你吗?”   “说过,他说这是您从小教他练的。”   “小邪爱喝酒,并且酒量不错。”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一直不让他喝多,酒桌上酒量再好也没用。”   “小邪以前爱吃辣椒,可是长大之后就不那么爱了。”   “也许是因为杭州的湘菜味道并没有长沙当地来的正宗。   “……”   “我听他抱怨过一次。”   “小邪一直念叨着要给他妈妈买一条项链,用自己的钱。”   “那条项链我见过一次,可以算在奢侈品的行列,他已经做到了。”   就这么变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用稍微有些可笑的方式,让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起来。   吴一穷看着对面男人不疾不徐的从容回答,到目前为止,在对吴邪的了解这一点上,自己还没有占到上风。   于是他从喉咙里冷哼一声:“小邪是喜欢过女孩子的。”   “……”张起灵答不出来了。   对峙戛然而止。      “他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是他的高中同桌,一个穿裙子的长头发小姑娘,而不是穿长裤打篮球的男生。”   吴一穷看着对面不发一言的男人,知道自己戳中了对方的软肋:“那段时间他的成绩确实下滑过,他的班主任忧心忡忡地打电话给我们,但我和他妈妈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小邪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是知道孰轻孰重的——这件事我们并未跟他提过,他以为我们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为了你,骗我说他是个天生的同性恋。这其中的原因和责任,我就不用明说了吧。”吴一穷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意。   对面的人没有吭声,连表情也不曾变过。   谈话陷入了僵持状态。   半响之后,吴一穷才叹了一口气:“从小邪出生的那天起——他妈妈或许是从知道他的存在起,我们就很爱他,希望他能健康成长,成为对社会有用处的人。为此我们投入了我们能给他的最好的全部,从衣食住行到念书交友。这种爱是不求回报的,普天之下每一对父母都是这样为孩子想。”   “……然后,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再把这样的爱给他们的孩子。人们把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亲情传给下一代,用中文来讲,这叫传承。”   “但是小邪和你在一起,他不会有后代,不会成为一个父亲——而以他的性格和脾气,他本来是可以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羡慕的父亲的。”   吴一穷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觉得很是酸楚。   “张起灵,是你害了他。”      这句话就像是世界上最深切的诅咒,直直插进他心里。长久以来不敢正视的问题被人从心底挖出来,而提起这个问题的人,却是吴邪的父亲。那是一个在这段感情中说话相当有分量的人,起码他是完完全全的为吴邪好,而自己则多少带有一些私心——希望吴邪的不离开,希望吴邪在今后漫长岁月里的陪伴——总归不是那么无私的爱。   有那么一瞬间,张起灵是想过放手的。   窗外天空彻底暗了下来,依次亮起的路灯光被雨丝穿过去,街上行人愈发的少。   吴一穷的电话响起来,他没有离开座位,大方地接起来,简单地交谈了片刻就放下,张起灵听到他说了几句话:没有,尽快,放心吧,知道了。   和对自己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那一头的人应该是吴邪的母亲。      “伯父,”张起灵固执地沿用了这个称呼,“按您说的话,既然已经害了他,那么我会负责的,负责到底。”   吴一穷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对方黑沉沉的眸子一扫刚才的犹疑不安,变得坚定深沉,像是狮王在宣布自己所有权那样。   “如果……您执意要软禁他,那么请给出一个期限。”张起灵把手放上桌面,正式摆出了谈判的架势,“不论是不是因为我,您都不能让他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没有交流,不和外界接触,这样……会生病,会出问题的。”   “……那是我和他妈妈的事情,不用你费心了。”吴一穷冷淡地说。   “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   谈话再一次停止。这一回谁都不先出声,彼此对视了很长时间,直到茶馆的服务生上前来帮他们续上茶水。   吴一穷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抬起衣袖看了看腕表显示的时间,他对面的男人从刚才起就端坐如雕塑,静静地等待一个答案。      窗外的雨势不见大,一点一点的拍在窗户上。半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那样,吴一穷做了一个长长的呼吸,然后问:“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张起灵在心里盘算着这句话的深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吴一穷一派悠闲的端着茶杯轻轻吹气,看上去像是同意了这件事,但是张起灵却无端的生出一些羞恼,要在这种场合讲出这样私密的事情,而对方还是一位长辈——他不擅长应付长辈。   “我只能说,对于这段感情的开始,我和吴邪,谁也没有强迫谁。”张起灵道。   吴一穷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问:“那总有一个人先……唔,先采取行动。”   “是我。”张起灵大方地承认下来,“如您所说,是我先置他于这样的境地。”   “哼。”吴一穷冷笑。   “吴邪曾经教过我一句中国的古话: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谈起吴邪,张起灵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起来,“我想要按照古话中说的那样去做,请您相信我们。”   吴邪跟他说的是: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睡同一张床,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吴一穷捧着茶杯愣了许久,才将含进去的那口茶水咽下,放好杯子,有些好笑地问他:“这句话是赞颂同性之爱的,小邪就跟你说这些?”   “……”   “我要回去了,茶钱我来付,你随意。”吴一穷似乎不愿意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起身离开。   在柜台付过钱,踏出门槛,却发现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开始变大,隐约有倾盆之势。张起灵适时的出现在旁边,恭谦有礼:“我送您回家。”   车子开出一段路之后,吴一穷皱眉:“这是你的车?”   “是向朋友借的。”其实公司的车。   “哦。”不再言语。      伺候未来岳丈到了家门口,张起灵不敢怠慢,亲自帮他拉开车门,吴一穷悠悠然坐在里面,说:“与子同袍这句真正歌颂的,是战友情,兄弟情。年轻人,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吴邪?”   “……”张起灵扶着车门的手僵了僵,连帮他撑开雨伞都忘记了。   吴一穷淡定跨出车门,自己打着伞往楼道里走去。   迈上两级台阶之后他回头,张起灵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背后的衣服被雨水打湿。   “不过……”   张起灵霍地转头看他,吴一穷再次皱眉——那个一直以来镇定自若的男人,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打碎了长辈贵重物品之后不安等待惩罚的小男孩——至少这种情况下吴邪的表情会和他如出一辙。   “凭我对小邪从小到修辞水平的了解,他多半是故意歪曲了这句话的意思诓你的。”吴一穷还是决定不要把人吓得那么惨了,“这句话出自《诗经》,如果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直到吴一穷走进家门,落锁的“咔嚓”声透过雨夜传到张起灵耳朵里时,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淋了不少雨了。      “老爹你回来啦。”吴邪穿着拖鞋从卧室晃悠悠出来,从茶几上抓了一个苹果吃。   “嗯。”吴一穷把脱下来的风衣挂在手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最近睡的好吗?”   “好啊,都挺好的。”吴邪歪头看了他一眼,呵呵笑着把手揣在裤兜里又晃回去了。   儿子一走,吴妈妈就带着焦急的神情迎出来,拼命给他使眼色。   两人在主卧里交换了一下刚才谈话的信息,吴妈妈的神色渐渐稳定下来,眼中甚至露出了一丝欣喜。   “如果他当时表现出了哪怕一丁点儿动摇,我都不会同意小邪跟他在一起。”吴一穷拍了拍妻子的手,叹息道。      张起灵听从吴一穷的建议,在机场买了一本《诗经》,坐在飞机上慢慢翻看,时不时皱一下眉头——晦涩简洁的诗句对于母语不是中文的他来说,还是过为艰深了些。   幸好在飞机落地前,他确认了吴一穷的说法,那句话的确只是在赞颂兄弟之情。   到了北京之后,这本书也没有被他放到箱底,想念吴邪的时候就拿出来翻一翻。   不过后来这本书就成了张大总监的最爱没有之一。   因为……有一位名冠东西的千年伟人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番外二】老流氓      “哑巴,小白脸,故作老成,特讨厌。”      这是吴邪对张起灵的第一印象,就在那次他毕业前的篮球告别赛上。   骂了人之后揽着一众弟兄去后街的小餐厅压榨老板胡吃海喝,留下阿宁和张起灵两个人在篮球场上风吹日晒。   还没有卸妆的漂亮女人抱着胳膊看看一言不发的老友,再看看刚才那个年轻人离去的方向,回过头打趣他:“嘿,你眼里有光。”   “阳光刺眼。”张起灵没有起伏的回答她。   阿宁点点头,没有料到自己的一句戏言无意中真相了一些真相。      其实北京并不是吴邪的第一选择。和很多同学一样,他从大四起就开始对杭州的一些公司扔简历,从五百强到皮包公司,再到国企,差不多能拿下的都扔了一遍。最后他挑了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公司当了个实习生,每天要么跟着经理外出拉业务,要么就是抓着电话一口气打上一百个电话,顺便抽空写他的毕业论文。   正式毕业后,他跟风当了一回背包客。   和几位同学一起买了昂贵的山地自行车,从成都开始,走318国道,一路往藏区行进。         吴邪把两边挂着大包小包的自行车停在布达拉宫前,张开双臂让朋友给他拍照。   逛完布达拉宫之后,他准备在路边拦一辆车,让司机载着随便去什么地方转一转都行——他只是为了玩,没有别的想法。而背包加上自行车的装备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方便,因为所有的司机都不可以拒绝中途向你求救搭顺风车的人——这是藏区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吴邪扫了一圈,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辆面包车,司机很热心地答应下来,还帮他把行李抬上了车。   跟着司机上车坐下来,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车里只有一个人。   那人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打招呼。   有些眼熟,吴邪想。       “原来真的是你啊?”简单地交换信息之后,吴邪总算确认了自己的眼神——就是那个在篮球场上赢了我的神棍没错。   “嗯。”张起灵有半张脸都被衣服的兜帽遮住,抱着胳膊看起来在睡觉一样。刚才看见他隔着车窗和司机讲话,张起灵的第一反应是——好黑。   “小伙子你想去哪里玩?”司机师傅是当地人,普通话带有严重的口音。   “啊……我都可以,你们不用改变原路线的。”吴邪笑着说,又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可是那位先生也只是让我在附近转一转——”   “纳木错。”张起灵吐出了一个地名。“价钱你定,我出。”   车子开出半个小时之后,吴邪终于换算好路费,偷偷瞄了一眼一旁再次睡着的年长者,默默感叹:真有钱啊。         因为张起灵,他在西藏多待了十来天。张起灵带着他熟练地走了好几个城市,看了山看了水看了天空,吴邪一边被美得尖叫一边抓着沉重的相机哇啦哇啦的狂拍。   “小哥啊,我总觉的相机还是拍不出眼睛看到的那种美景。”吴邪盘腿坐在湖边草地上,翻着之前拍的照片苦恼。   “用心记。”张起灵说。   一路上吃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口味很重但是很过瘾。每次吴邪吃得汗如雨下,而张起灵就像是喝粥一样,仪容不乱。吴邪用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看他。   最后他们又回了拉萨,再一次去了布达拉宫。这回有了年长者的陪同,吴邪终于不再像个白痴一样只知道在里面瞎转悠。张起灵给他讲很多故事,柱子,壁画,符纹,和很多位上师的传说。   还被路过的上师加持了。   吴邪看张起灵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哼”到了现在的“哇”。         旅行结束的时候,吴邪坚持要和张起灵平摊车费,对方点头答应了。于是吴邪像是得到了什么奖励一样,神经兮兮地摸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他:“小哥,这是我的名片,你收一下吧,以后也可以继续联系。”   张起灵低头瞅了一眼,一个没有听过的公司名称,不过职位一栏上居然写着——杭州区营销执行总裁首席助理。   “假的。”他把名片还给吴邪。   “诶?!诶诶——”   “这样的皮包公司完全没有发展前景可言,我劝你跳槽。”   “可是……可是小哥,老板说我干得很不错啊,马上就能加薪了——”   “你被骗了。”   “……”   “……”      回到杭州之后,吴邪思虑再三,上网查了很多资料,最后写了辞职报告。   果不其然,当他还在寻觅其他正规公司的招聘信息时,那家公司就传来了老板卷款逃跑之类的丑闻,最后连办公室也被搬空,再没有然后了。      “我要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务必严肃地回答我。”吴邪抓着电话神情肃穆。   “啊,你说。”远在北京的解雨臣一边陪客人看货,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双性恋,异性恋,同性恋,这三种人群里哪一种人最多?”吴邪有一些蛋蛋的紧张。   “双性恋。”解雨臣诧异了一秒钟就冷静地回答了他,“绝大部分的人——据说有90%以上——都是双性恋,只是很多人在社会家庭等种种压力下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怎么,我觉得我也是绝大部分的人之一。”吴邪啪叽挂了电话。   双鱼座的人对很多事情都能包容,他们觉得世上的事只要存在,就是合理的。比如吴邪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经过一个月的筛选,再一个月的等待和面试之后,吴邪终于再次顶上了上班族的标签。   虽然新员工培训地点在北京,离家有些远,但是这回的公司鼎鼎大名,正规得不能再正规,而且培训结束之后公司会让大家再选一次工作地点,那个时候可以再填回来嘛。   贱贱的发小解雨臣迎接了新上班人的北京来访。   饭席间吴邪拜托他查一个叫张起灵的人的资料。   “怎么还有人叫这个名字?他是谁啊?”解雨臣皱眉。   “我男神。”   “……”   “你管他叫什么,就算叫张狗蛋那也是我男神!”吴邪狠狠地咬了一大块鸡肉,“虽然那听起来确实很土鳖。”      解雨臣的速度很快,新人培训第一天结束之后就把资料发到吴邪邮箱了。   五分钟之后双鱼座的爱幻想的男孩子疯狂地给他回复:卧槽卧槽我和他就在一个公司!!他特别特别牛逼,是中国大陆区的技术总监嗷嗷呜呜!!卧槽卧槽卧槽好激动怎么办……   ……   在解雨臣意料之中的,培训结束之后吴邪果断选择了留在北京。         真正开始工作之后,吴邪才慢慢意识到为什么张起灵一眼就能识破当时递给他的那张名片——第一个月里因为指标和各种其他琐事,吴邪简直忙得脚不沾地欲哭无泪,分分钟都在学新知识,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超人来用。   虽然这期间张起灵以朋友的身份给了他很多的指导和点拨。   等吴邪度过了开头的一段兵荒马乱之后,他发现和一起毕业的同学相比,不论是薪资还是能力,都已经比他们高出了一截——幸好当初听从了张起灵的劝告。   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绅士知礼,博学多才,大方并且容易亲近,还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一张脸。   吴邪觉得自己真的看上他了。   而张起灵对他的看法则简单了很多:呆,贱,乖,好喜欢。      爱情最初的模样,不过对另外一个人产生了好感,想要更多的亲近和触碰,纯爱。   这两个人刚好组成了一个双箭头。         吴邪的厨艺还不错,这一点在张起灵生病的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那人感冒发烧,一天没来上班。吴邪直接摸到了他家门口——作为好朋友,他们经常会相约一起出游,甚至偶尔也会在他家留宿。   喂了药,熬了粥,照顾了他一整夜。看着张起灵死死的睡颜,吴邪越想越觉得难过。   这样成熟淡定的好男人,一定不会看上我的吧,又蠢又白痴,除了添麻烦还是添麻烦。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应该不会喜欢一个男人的吧……?      “小哥……我单恋你好久了,你一定不知道……”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吴邪也只有在他听不见的时候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爱情里重要的除了缘分,还有运气。         张起灵带他去参加阿宁的生日会,下车之后却很自然地扣住了他的手,修长的手指穿过指缝,变成了十指交缠的样子。   ……   吴邪恍恍惚惚的跟着他走进包厢,目睹了阿宁从惊讶到不可思议,再到一点点哀怨,最后才是了然的表情。   这是做哪门子的戏啊!吴邪在心里咆哮着拍桌,明明是来给宁姐过生日的啊,怎么看起来像是抢了她的人一样!   虽如此说,但是吴邪没有当场戳破他,或许小哥有难言之隐?   宴会结束之后,一个陌生男子把阿宁接走了。      “那是……宁姐的男朋友吗?”   “嗯。”张起灵再一次牵住他的手。   “小哥小哥……那个,你不是……我我……”大脑彻底短路,盯着两个人的手吴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出口。   “吴邪,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是单恋?”张起灵问他。         莫名其妙的在一起了之后,吴邪就顺理成章的搬进了张起灵家里,顺理成章的做了该做的事情。   两个人在阳台上亲吻,旁边放着红酒,慢慢的就生出另外一种气氛。张起灵一手托着他后脑勺,用眼神无声询问。   直到被慢慢放倒在床上,吴邪才想起来,他们还没有就上下的问题讨论过。   “小哥……那个,你要在上面吗?”   “……”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那什么……这件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下?”   张起灵停下剥他衣服的手。“你想在上面?”   “呃,也不是……至少这一次不用了,但是以后……你可不可以偶尔让我一下?”   “……好。”他把头埋向吴邪胸膛,轻轻舔上那个淡色的凸起。   “唔——”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方式触碰过,身体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   张起灵把人脱的只剩一条内裤,再次凑上去接吻。吴邪张开嘴抿了两下,也不甘示弱的去解对方衬衣扣子。   “啊!”吴邪被张起灵左肩上那一大片黑沉沉的线条吓了一跳。   张起灵神情变了变,眼神里也带上一点不安定的因素:“是麒麟,麒麟纹身。”   吴邪伸手摸了摸线条的边缘,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不断有新的线条浮现出颜色来。   “你……别害怕。”张起灵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奇异,想起中国电影里那些黑社会的人也有这样的纹身,忍不住出声辩解,“我不是——”   “好帅……”吴邪赞叹道,单手环过张起灵的肩膀把人压到自己身上。   “……”      “小哥小哥,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我以前是把你当男神来看的。”   “……现在呢?”   “现在也还是,不过……被拉下神坛了……嘿嘿。”   “……”   “我还专门去找了很多这种片子来看,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嘶……但是没想到真的长了好多知识。”   “痛不痛?”   “还好。”吴邪扒着他肩头回答。   不过张起灵还是把埋在他身体里的手指往外抽了一些,放轻了力道。   “深呼吸,放松,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吴邪眼睛有泪光,僵硬着脊背咬住下唇,急促的呼吸,还想再说点话。   “小哥……我是第一次……”   张起灵凑上去安抚性地吻他:“我也是,很紧张……但是不要怕。”      “呜——”   正主比手指粗了很多,进的颇为艰难,好在张起灵极有耐心,吴邪也没有退缩。   张起灵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轻轻晃动腰部,仔细观察吴邪的表情,生怕让他吃了不必要的苦头。      吴邪的心情很复杂,身体有一根火热粗壮的东西,隔着薄薄的肠壁,连上面跳动的脉络似乎都能感受的到,但是并没有像书上描写的那样舒服。   直到张起灵的某一次动作,他全身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抖,似乎还发出了什么声音,张起灵却停了下来,像是做研究一样看着他。   羞耻感让他把手覆在脸上。   “别看……”   接着就被张起灵的动作打乱了节奏,喘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被碰到了哪里,吴邪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对了,完全不受控制,只想在那个人的背上挠几道印子。   “吴邪。”张起灵把他抱进怀里,轻声细语,“我很高兴。”   “呜……小哥……”         解雨臣收到了一条来自吴邪的短信:我看到了男神的腹肌!   ……   他一边叹气一边回过去:恭喜你告别了童贞年代,接下来建议考虑一下见父母的事情。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吴邪已经放了一百个心那人不会逃离,张起灵的男神形象也早就不知所踪,吴邪才撬开了瓶盖:   “小哥你看这条新闻,说318国道因为骑行的人太多所以堵车了哈哈哈。”   “……”   “话说起来,你当时是故意让司机师傅把车停在布达拉宫附近的吧?”   “不是。”   “嗯?”   “我从成都开始就一直都跟着你。”   “卧槽。”   “……”   “张起灵你个老流氓!”    【番外三】一个称呼和一个姓氏      “爸,妈,我要去德国了。在拿到绿卡之前都大概都不会回来,这个过程可能是三年,可能是五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吴邪从台上走下来,蹲在母亲面前握住她的左手,面色上有淡淡哀伤。衣着得体而隆重的吴家二老坐在宾客席第一排,脸色也不大好看——吴妈妈从听到这句话起就捂着嘴无声哭泣。   张起灵随着吴邪的脚步也从台上走下来,两手笔直放在裤缝处,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      “我滴乖乖……”胖子捏着拳头对阿宁露出一副崇拜的表情,“大姐头说的真准,天真一说这事儿,他妈立马掉眼泪。”   被夸赞了的人轻轻“哼”了一声,扬头道:“做妈妈的人都心意相通。”   “……得,我还是去找解老板和那什么先生聊天儿。”      黑瞎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偏后的一排,旁边小桌上摆了几样点心和茶水,正一边观望着台前状况一边和解雨臣说说笑笑。   “……你家伙计叫你先生,我还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   “结果没想到原来是个神经病?”黑瞎子侧过头接了一句嘴,被墨镜遮住的大半张脸让解雨臣只能从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来判断这个人是不是在笑。   “……刚才是我眼拙没认出来。”解雨臣抱歉地笑了笑。      他花了大力气提前十天才定到了新月饭店的场子,要求伙计们肃清一切不相干人员,结果婚礼当天,一掀帘子就看见一个一身黑扎小辫儿的人倚在廊柱下,提着个鸟笼逗趣儿。头皮一炸以为撞鬼了,一句骂词脱口而出:“这他妈哪儿来的神经病?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撵出去!”   结果一个穿马褂的伙计弯腰跑到那人身边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先生。”   解雨臣被这两字吓得一抖,老早就听说这儿的老板是个满清遗贵,脾气古怪神出鬼没,伙计们谈起他都自觉地尊称一句“先生”,没想到在这儿撞上了。   结果跟在他后面的吴邪哧溜一笑:“瞎子?你怎么也在这儿?”   结果那位先生嬉皮笑脸地接住吴邪的话:“他们说新郎是哑巴张,我还不信,结果今天亲自过来一看,嘿,还真是你们俩,我和他同学一场,干脆今天场地费全免,够大方?”   “……”   解雨臣觉得从心底蔓延出一股“全世界都认识大佬只有自己被抛下了”的无力感,于是他狠狠地掐了一下吴邪的胳膊。   吴邪嘴角抽搐的对解雨臣道:“一个解当家,一个先生,你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解雨臣不等他说完就迈开腿向那人走过去了——结交一些传说中的上层人士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那位先生确实如传言中那样古里古怪,戴着夸张的墨镜一个劲儿的冲他笑,于是解雨臣也只能捏着拳头陪着笑,在笑成神经病之前那位终于停下来了,仍是咧着嘴自报家门:“哑巴两口子都叫我瞎子,你也跟着这么叫吧……要是不习惯,叫黑眼镜也行。”   解雨臣试着动了动嘴唇,怎么也不能像吴邪那样自然的叫出这样一个诨号来,于是他脑子一转,坦然道:“黑爷见笑。”   刚起了个头,就见胖子从楼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嚷道:“来了来了!”   黑瞎子以外的所有人均是神情一肃,像是迎接贵宾一样冲到门口列阵。黑瞎子心下莫名,却也不动声色的跟在队尾。   一会儿工夫之后,门口珠帘一响,胖子引着两位老人家进来。   黑瞎子顿时了然,敢情是要做场戏给吴邪爸妈看,心下嗤嗤,忍不住带着满是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张起灵,发现那厮神态庄重的像是遇见了上帝,也不好再说什么,挂着笑坐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台前吴邪妈妈的哭声渐渐大起来,间或夹杂着一些含糊的话语,连刚刚凑过来的胖子也侧目去看。   “……你说这是咋了啊花儿爷?”胖子看了两眼,转头问那两人,“你们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吗?”   黑瞎子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抿起来。   “好像说的是长沙话……我也不是很确定。”解雨臣站起来听了一会儿,也摇摇头,“总之先过去看看吧。”      几人慢慢走上去,见吴邪妈妈拿着纸巾抹眼泪,吴一穷只是看着吴邪,后者和张起灵面露为难的站在一起。   “……确实是长沙话。”解雨臣听了两耳朵,轻声道。   “那说了些啥?”胖子道。   “……我是认命了,你们要这样就这样吧,只要儿子觉得好……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了。”解雨臣按他听到的几句话翻译给大家听,自己嘀咕开来:“看起来不严重啊?”   剩下的几个人互看了一眼,均表示对付这种场面自己并不拿手,只有阿宁“啧”了一下,从旁边桌子上倒了两杯茶递给二老。   “阿姨不要哭呀,吴邪以诚待人,我们做朋友的也以诚待他,至于张起灵就更不用说了,吴邪指东,他绝对不会往西,怎么会不好呢?”说完用一种略带鄙视的眼光扫了一遍在场的男人们,大家默契地撇开了头。   见有人搭话,吴妈妈底气一下子上来了:“我知道他好,可是他要带小邪去国外。国外啊……我们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就送给别人家了呢,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妈,我怎么就成送的了——”吴邪无辜地挠头。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赌吴邪在德国住不惯,只要拿到绿卡他们肯定立马回国。”阿宁扶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喝口茶润嗓,一脚向后蹬了吴邪一下。   接到指示的吴邪反应也快,忙不迭的顺着阿宁的话做保证:“一定回来一定回来,中国那么好我绝对绝对不会移民!”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哄了一会儿,总算是让吴妈妈止住了哭,顶着红红的眼睛站起来去拉吴邪的手。   吴一穷也跟着站起来,目光看向张起灵,一字一句道:“要是小邪在德国有一点点不习惯的地方,你敢阻止他回来试试。”   “谢谢您。”张起灵低了头说道。   解雨臣乐见其成,手脚利落的拿着一盘子酒杯过来:“来来来,满上满上,这可是绍兴三十年的状元红。”   吴家二老各拿了一杯,众小辈依次举着酒杯说了一番敬语,碰过杯,一饮而尽。吴一穷放下酒杯,看着吴邪道:“这算什么状元红,分明就是一坛女儿红。”      大家均怔了一怔,吴邪脸一红:“老爹,这个事情吧——”   “我不想听了,赶紧倒酒倒酒。”吴一穷挥挥手,把酒杯往前一举。   解雨臣喜出望外,颠颠的跑上去给自家老爹倒酒。   胖子笑眯了眼,一溜烟的往外跑,说让伙计立马上菜来。      折腾了好几回,终于征得了两位老人的同意,几个人乐融融的上了饭桌,都等着吴一穷动筷子。   吴妈妈却道:“别人结婚都叫妈了,小张,你也叫一声让我听听吧。”   “叫一个!”黑瞎子带头鼓掌。   “叫一个!”   “叫一个!”   寡言的张起灵坐在吴邪旁边愣愣地看着那个还红着眼睛的中年妇人,定了定神,开口道:“……妈。”   妇人一听,一笑,重重地答应了一句。   视线移到吴一穷身上,张起灵试了很久也没叫出口。两年前吴一穷吓唬他的事情历历在目,还有对他称呼的纠正,总之很有些不自在。   “怎么?不敢叫还是不愿意叫?”吴一穷开口,语气颇有不满。   “小哥。”吴邪在桌子底下扯他袖子。   “爸。”短促的一个音节,从张起灵嘴里蹦出来。   众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吴邪也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在大家瞬间翻飞起来的筷子中轻飘飘地感叹了一句:“这是小哥这辈子第一次叫妈。”   满是心疼。      婚宴从中午开始,一直闹到天黑才结束。   从新月饭店出来,一行人理所当然的收到了伙计们羡慕又崇拜的眼神——嘤嘤能和先生一起吃饭好幸福。   解家来的伙计先把吴邪和他爸妈接回酒店,张起灵留下来跟胖子他们一道走。解雨臣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街尾转角处,腰上却被人戳了一指头。   “嘿,解老板。”黑瞎子比他高出一截,很方便的站在他身后,“我纠正你个错误哈。”   “……什么?”   “我的汉姓姓齐,不姓黑。”    【番外四】后来   “德国的东西简直太难吃了啊!!!!”        吴邪打电话来的时候虫虫刚好睡醒,正挥舞着爪子要抱抱要下楼玩儿,于是阿宁把她从小床上抱起来去书房开电脑。   大洋彼岸的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对方的视频画面——肉嘟嘟的一只小手正好挡在摄像头前面,显然是把这个当成了什么新鲜玩具。   “把手拿下来……看对面的叔叔,他又吃不饱饭了哟。”   “你才吃不饱饭呢!”吴邪比了一个眦着牙的动作,然后冲好久不见的小家伙挥挥手,“虫虫~来给干爹亲一口~”   阿宁握着女儿的小手晃了晃来打招呼,看着要来吐苦水的吴邪开始笑他:“你们家不是自己开灶的么,德国东西又招你了?”   吴邪把嘴一撇道,周末犯懒,听了小哥的主意叫了外卖,结果一如既往的难吃,难吃!   阿宁把快要被虫虫蹬掉的袜子扯回去套好,悠悠道:“谁让你听那个九级伤残的话了?外卖从来都不如自己做的好吃,全世界通用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明明就是你自己吃不惯德国菜才说它难吃的吧?”   吴邪把头搁在显示屏前面,蔫不拉几:“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想偷个懒吗……”   虫虫好奇地看着画面中的那个叔叔,也学他的样子从妈妈怀里挣扎出半个身体,把头歪在桌面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隔着电脑对视,吴邪伸出手指点点自己的嘴,再点点她的嘴。   “啊……”虽然还不会说话,也不太明白这个叔叔做这个神似喂奶动作的意义,但虫虫还是非常给面子地张开嘴巴,流下了一串口水泡泡。   吴邪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串口水,严肃地叮嘱她:“宝贝儿,以后你可千万别来德国。虽然那是你妈妈长大的地方,但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好玩。”   “哪儿不好了,我觉得还行啊。”阿宁一手搂住女儿的腰,一手虚托着她的脑袋,随意地接了一句话。   “东西不好吃,天气也不好——我以前就没觉得太阳很珍贵,而且脾气很坏说变天就变天,乱七八糟的。还有,德国人很呆,死脑子,一根筋,没有情趣!”吴邪掰着手指头一条条的列。   阿宁“啧啧”两下,“这是谁又惹我们的大作家了啊?”   “泛指啊姐姐,不过德国人是我见过最死板的人了——昨天我问编辑上个月交的书稿怎么样本还没收到,编辑说哦,因为邮递员生病了。我说那让别人送啊,结果丫睁着大眼睛诧异地说,那怎么行呢,这可是他的工作!”   阿宁摆摆头老成道,这在德国完全属于正常情况,类似的场合你抱怨过好几次了。   “问题是在那个邮递员病好之前,他们出版社的样本就只能全部堆在仓库里了——这特么的是脑子没长全吗?”吴邪一拍桌子,咬牙切齿愤愤然。   “以我的经验,这个邮递员治病也要花很多时间——说不定从医生到医院又有哪个环节出问题了而工作不能被顶替。”阿宁淡定的帮他推测,看着吴邪再度蔫下去的模样笑眯眯让虫虫看。   视频画面晃了一下,阿宁听见张起灵懒洋洋的声音,“你要不要一起来?”   吴邪转头瞧了一眼就说不去,又道:“我跟阿宁视频呢,咱干闺女又肥了一圈儿,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然后是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阿宁看见张起灵穿着一条大短裤出现在视野里,弯下腰跟小鬼挥了挥手,另一只手还拿着钓鱼竿。   “这是你干爹,认不认得?”阿宁把孩子抱正,让她和张起灵平视,“你的口粮都是他寄过来的知不知道,所以我们要跟他搞好关系,不然虫虫没饭饭吃了……笑一个呗。”   还不满周岁的奶娃大概是听懂了,对着张起灵一咧嘴,滴下两串口水。   张起灵打过招呼之后就要走,踢踏了几声之后吴邪突然转身攀住椅背:“把鞋柜上的那张采购清单一起带去,回来的时候按上面买。”   张起灵“唔”了一声当作回答,然后说:“卡在你书桌上。”        等他走了,阿宁眼睛一眯:“他张起灵也终于有这一天了。”   “哪一天?”   “工资全交,出行报备。”   吴邪讪讪一笑:“没有全交,给他留了一半儿。”   “他自愿交的?”   “算是吧——刚到德国的时候小哥怕我没工作花钱缩手缩脚,就分了一半出来。”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喂喂,你现在的版税可不少啊,昨天我老公还说路过一个书摊发现上边儿有你的书,看看这影响力。”阿宁低头对虫虫道,你干妈是个作家,大作家。   “……”        “你们呢?这段时间都还不错吧?胖子跟我说他追到云彩妹子了。”吴邪盘起腿来。   “是啊,那家伙回北京做古玩生意了,听说在业内名气还挺旺的,估计婚期要近了。”   “死胖子还真有两手啊,”吴邪咂吧咂吧嘴,满是向往,“云彩是瑶家姑娘,结婚陪嫁听说要穿一身儿的银,啧啧,那得是多少软妹币,这下胖子可赚大发了。”   “……”阿宁看着对面人眼睛里透出来的光,“吴邪,我看等你回国之后可以在西湖边儿上开个古董店,专门坑人宰客赚钱,把你骨子里的小奸商基因发扬光大,这样你才能舒坦。”   “……”吴邪被噎了一下,“嘿嘿。”   虫虫突然扭起来,转着身体巴巴地看着客厅的方向,阿宁抱着哄了两下,小嘴一扁就要哭。   “她怎么了?尿了还是饿了?”   “寂寞了。”阿宁随即抱着孩子出去,片刻后推着婴儿车进来,那上头安了个大大的塑料圈,挂着好几个布艺玩偶,小东西蹬蹬这个,抓抓那个,玩得咯咯直笑。   阿宁把婴儿车安置在电脑旁用手扶住,继续和吴邪聊天。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虫虫,神情温柔。   “闺女,你看大家都这么喜欢你。”阿宁淡淡地笑。   “虫虫这么可爱能不喜欢吗。”        “吴邪,我和许聿明不太好。”她垂眸看着车里的女儿,轻声说。   “诶?”吴邪本来想开两句玩笑,抬头见阿宁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清,才正色问,“……你们怎么了?”   阿宁敛了笑,想了很久,才妥协似的叹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自从有了女儿之后……感觉他就变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当爸爸了当然要变的。”   阿宁摇摇头,把落到前面的几缕头发拢到耳后:“他几乎不和我说话了。”   吴邪联想了许聿明平时的作风,表情凝重起来:“怎么回事?”   “下了班常常有应酬,如果没有就抱着虫虫,跟她讲话给她唱歌,晚饭随便扒拉几口就去洗澡,之后回书房工作,虫虫睡觉前他再出来抱着哄,直到睡着。”阿宁慢慢道,眉眼间有些不易察觉的疲倦,“我和他的对话基本上就在他出门和回家的时候打招呼这样。”   “……”   看着多年好友困惑而颓丧的表情,吴邪认真地分析片刻,然后——很想对这个曾经在公司叱咤风云的女上司发出一些语言上的嘲笑。   “吴邪,我算了一下我的婚龄,觉得这可能就是七年之痒。”阿宁吐出一口气,用手盖住眼睛。   “宁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吴邪把袖子挽上去,大有做知心姐姐的架势,“看见许哥因为抱着虫虫而没工夫搭理你的时候,你心里什么感觉?”   “……很难说,大概是觉得不好受?”   “那宁愿给虫虫讲故事也不跟你说话呢?”   “他在躲我。”        “错啦。”吴邪一拍大腿,猛地鼓起掌来,“恭喜宁姐贺喜宁姐,你这个情况不是什么七年之痒,你只是爱上了你老公而已。”   “……”   “真的,真的真真的。”吴邪语气坚决,不容置疑,“你以前说跟他结婚是因为你要婚姻,要家庭,不是因为你有多爱他——不过现在看来,他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了。”   “咿——呀——”几经努力,虫虫拽住了最高的那个海豚,开心地叫起来。        “……真的不是七年之痒?可我还是觉得是,我们今年刚好结婚第七年了。”   吴邪“啧”了一下:“还记得我来德国前的那一年不?那年刚好就是我和小哥认识的第七年。”   “那年才叫一个不顺心啊,先是出差,接着是部门整合,换人,我还偷偷回了趟老家——差点又被老爹关起来,还有个女人死皮赖脸的要追他,闹得沸沸扬扬。对了,还有个裘德考抢了爷的工作。”吴邪掰着指头一件一件数,数到最后脸色一变,“小哥还生了场急病!我还不能签字!要不是因为这个我现在也不会在这儿苦逼的爬格子赚钱养家了!宁姐你看,这个履历多么凄惨。”   阿宁斜着眼睛睥睨他:“你确定是苦逼的,而不是甜得发腻的?”   “……”        “吴邪,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牛的。”阿宁抱着胳膊看对面那个穿着背心短裤的人,“能把张起灵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拉进红尘里来,染了一身俗气还不被他嫌,天上地下你大概是独一个。”   “至于那个七年之痒,你觉得你们俩过得惊心动魄如履薄冰,可是我们这些旁观的人只恨自己怎么不像那个新月饭店老板一样生出一副墨镜儿来。”   听了这些话,吴邪忖度两下,坦荡一笑接受了这番赞美。        再有一年就能申请绿卡,就能结婚。   自从认识了张起灵,吴邪的世界就变小了,连跟着心也变小了。人家说七年之痒是用来当分手借口的,于是存了私心整整一年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查看周围环境,那人每走一步他都要跟着颤一下,好不容易熬到头,却没抗住客观原因来了德国。   不过幸好,七这个数字已经算不得什么,吴邪笑着想。   这是他和张起灵走过的第九个年头,往后还会有第十个,第二十个,第五十个,直到两个人都不存于世,这个数字才能算是到了头。        —小哥。   —嗯。    【后记】 每次写中长篇小说,我都免不了从开头就有感触有想法,老想着将来要把这些写到后记里去。结果真到了可以写的时候,却又对着电脑不知道该写什么。   在写这个故事之前,我一直在尽职尽责的当一个后妈,想悲剧想虐梗,写了就给南风看,一开始她觉得我变态,后来就习惯了。所以当我说我要写一个甜得发腻的故事的时候,她只看了开头五百字就说,你这连文风都变了啊。   是啊,恋君是个温暖的故事,文风不能再铁血冷硬了,要细腻起来,所以我改了,改完之后发现废话连篇,本来一个几千字就能说清楚的故事被我啰哩叭嗦硬扯出来近16万字。修文的时候又舍不得删,那些话都是我想说的,都是我想要给别人看的。      从原著的角度来看,沙海之后铁三角最好的结局我已经说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不管怎样,总不会是我们希望中的那样完满,可能有人撑到中途就没了,可能最后瓶邪什么都烟消云散。   好在他们还有主角光环,这就足够让我们开金手指。   瓶邪两个人没什么好说的,千百篇同人说了千百遍,千百种样子都尝过了,不是悲就是喜。悲剧还有很多种悲法,喜剧就更加简单,多不过是两个人白头到老。      可是胖子不一样,我心疼他。   有人萌胖云的,结果云彩没了;有人萌胖潘或者潘胖的,可是潘子也没了;有人说铁三角永不倒的,但是在瓶邪文里他们只是个二加一。三叔原文说,胖子是个会干家务活的人,因为曾经有个对象,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可惜最后还是吹了。从那时候起我就老想着,如果没吹,胖子说不定就没那么孤单。   幸好三叔还说他是佛,会化解痛苦的佛。   不管如何,从落笔第一个字起我就想着,要对胖子好。所以我给他安排了一个没有波折的生活。让他遇到云彩,人还在,好好儿的,而且小姑娘没拒绝胖子的好;让他遇到吴邪,兄弟还是兄弟,哪怕平时一直损来损去,追妹子的时候还是会帮他想辙,教他说话;让他遇到张起灵,大事上能靠一靠,比如写个推荐信。   只是恨我笔力不够,原著里胖子的京片子实在写不出味道,就像A货永远比不上正品看着舒服。      然后是阿宁。   之前有个朋友在我楼里说,这里的阿宁可算圆满了。我也这么觉得,我写她有事业有家庭,那是我羡慕的生活。   原著里她给我的印象,是个明丽而聪明的人,并且是那种经过历练之后出来的精明。这样有魅力的一个女人,她知道什么要紧什么不要紧。只可惜碰上的是吴邪,而且没能活长久,甚至都来不及跟张起灵表明立场斗一斗。   不是她不努力,是对手太强大,张起灵可以分分钟秒了她。      解雨臣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句话,一句是“我叫解雨臣,是九门解家的当家”,一句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前者语气句式实在恰当,后者和我曾经的念想相当。   我不知道我写的这个解当家够不够大家心里的原著风,只是我觉得是够的。      黑瞎子,是盗墓笔记我最喜欢的角色,是我男神。不过他还在神坛上蹲着,所以我不敢着笔太多,怕毁了。正文里只有一段,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番外里还有一段,是沙海之后上了神坛的形象。我心目中当小花和他站在一起,被吸引被震慑的一定是那个嫩的。   二缺姑娘给我校对的时候我自恋地说,妞,我觉得我出柜那一段写的最好,因为是虐的。二缺点头称是。   甜文也很难一路甜到头,没有苦就显不出甜。我们对父母其实多少有些亏欠,想弥补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从前觉得伴其左右很容易,不要只送钱也很容易,但等到亲历才知道里头的无奈。我还没有富余到可以给他们钱,但是已经很难做到第一条了。   文中吴邪的做法我大体上认同,也有些不认同,不管怎么做,总归有一方他顾不周全。这本身就是个矛盾的事情。      ……      你看,又扯了这么多废话。   如果看了这文的朋友们有所触动,那也不枉我费心写了两个多月,在这里再一次谢谢所有支持或不支持的朋友。   最后谢谢讲故事的青烟姐,没有她就没有这个本子。   谢谢我的主催花娘,她帮我拿了很多很重要的主意。   谢谢做了温暖封面的破君,被我蹂躏了好几次一定很后悔认识我。   谢谢帮忙做宣图的小米君,祝福你及你的软件。   谢谢万能的虫说,帮我画了可爱的Q图。   谢谢官皮君喵哥和秀秀,前者帮忙做印调统计,后者是内人,必须感谢。   还有表面很高冷其实很呆萌的夕云小哥,还有镜花阁所有的小伙伴。   期待在下一个故事还能见到大家~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